刘斌睁开眼睛。
屋里很安静。残卷还在桌上,墨迹干了,纸角有点翘。紫竹笔插在蒲团旁边,没动过。他坐了一整夜,身体不酸也不疼,呼吸很稳。天刚亮,雪还在下,轻轻落在窗上。炭火快烧完了,木头裂开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知道,那首诗真的回来了。
不是梦,也不是记错了。《春夜别》清清楚楚地在他脑子里,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一个字都没少。它不再只是写在纸上的东西,而是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像心跳一样自然。他感觉全身的经络都在动,气血通畅,伤也全好了。昨天为了唤醒这首诗,他差点死掉,可现在,皮肤完好,力气充足。紫竹笔上的九道圈纹重新亮起,最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心里一想,七个字就浮在空中:“诗不断,人不散”。没有念出口,也没有结印,气息也没调动。字是直接出现的,颜色偏青,停了几秒才慢慢散掉。这不是法术,是他和诗融为一体后的本能反应。
这就是新的境界。
以前要用血来引动诗力,还得受伤才能勉强用半句。现在不用了。诗像呼吸一样自然,只要他想,就能成形,就能生效。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皮肤下有淡淡的光流动,像是身体里有了什么新的东西。经脉连成了网,整个人被打通了。那些旧伤全都消失了。墙上的书页是他这些年收集的残诗,有的发黑,有的焦边。他曾靠这些碎片稳住自己,压制体内乱窜的诗气。但现在不需要了。
他走过去,拿下一张写着“风起云未动”的纸。手指碰到字,纸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变成青烟,融入他的手指。
这不是毁掉,是回归。
他把剩下的书页一张张拿下来,叠好放在火堆旁。
然后坐下,闭眼。
这次不是为了疗伤,也不是压反噬。他要让这个新境界彻底稳定下来。识海里的《春夜别》开始转动,每转一圈,体内的力量就更扎实一分。他不再控制,任由它自己运行。该补的地方自动补,该强的地方自然强。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升到头顶,又慢慢落下。屋子里一直很静,只有木柴偶尔响一声。外面的雪小了,风停了,连鸟都不叫了。
到了傍晚,他睁开眼。
眼神清明,一点也不累。站起来时,地面轻轻震了一下。不是他用力,是身体里的诗气和大地有了感应。屋外的树叶突然不动了,远处山上的积雪滑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扫平。
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不只是变强了,是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是用诗战斗,现在他是诗本身。每一个念头都能变成诗句,每一句诗都能影响现实。他的血、骨、魂都和诗连在一起。他不再是写诗的人,而是诗化成的人。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
天色灰蓝,远处有一队人走来。旗子没展开,但能看出是北陵旧部的标志。再往北还有更多队伍,有边军,有黑袍人,也有骑马的。这些都是他约好的盟友,准备决战前集结。
他站在门前看了很久。
心里很平静,但平静北陵第九柱倒塌,张红临死前的话,紫竹笔的丢失与找回,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个被称为“死地”的废墟。
他转身回屋,拿起紫竹笔。
笔身温热,像活的一样。他轻轻一吹,笔尖自动沾了墨,在残卷背面写下三个字:“开战吧。”
墨落下的那一刻,纸抖了一下,像是回应了什么。他把残卷收进怀里,紫竹笔插进袖子。
走出屋子,他没回头。
脚踩在雪地上,声音很轻。走了十步,他停下。
左手抬起,掌心向前。
一句诗出现在空中:“月落春庭寂”。
七个字刚成形,就炸出一道青光,打向百米外的大石头。石头一下子裂成两半,切口平整。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只是一道无声的切割。
他收回手,继续走。
这只是试试。他已经能控制力度,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该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差点把自己烧死。那时每次用诗力,都像走在刀尖上,随时会死。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
翻过山坡,眼前是一片大谷地,足够站上万人。已经有部队在扎营,冒起了炊烟,巡逻兵来回走动。有人认出他,立刻传令。很快,一面大旗竖了起来。
旗子很旧,边角磨破了,中间绣着一个“诗”字。这是北陵诗卫的老标志,多年没人用了。今天又被挂起来。
他走到旗杆下,抬头看着。
风吹着旗帜,哗啦作响。几个将领走过来,抱拳行礼。他点头回应,没说话。
一人说:“各部到了七成,剩下三路明早到。粮草和器械在路上,三天内能准备好。”
他问:“敌人呢?”
“主力还在原地,但有小股部队往南移动,可能是在试探。”
他听完,沉默几秒。
然后说:“今晚所有人休息,明早操练阵型。我要试‘九柱归位’能不能用。”
那人一愣:“这阵法失传多年,现在的人……”
“我能启动。”他说,“你们照做就行。”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
他们知道刘斌带回了紫竹笔,也知道他经历了很多。但看到一个人一句话就让整个营地安静下来,还是说不出话。那种气势,不是威严,也不是杀气,而是一种让人敬畏的沉静。他就站在那里,像一首还没写完的诗,每个字都没落下,却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指挥帐。
帐里摆着地图,四角压着石头。他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手指点在中间。
那里是北陵废墟的核心,也是第九柱倒塌的地方。
明天,他会站在这里,亲手开启阵眼。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死地,是终结。但他知道,那是开始。
张红用命留下线索,他用命换回真相。现在轮到他完成最后一步。
帐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说:“西线使者求见。”
他头也没抬:“让他等一会儿。”
手指还按在地图上。
指尖下的位置,忽然渗出一滴水。不是雨,也不是露。像是地底有什么在回应他。他低头看。那滴水有点温热,落在地图上没蒸发,反而顺着墨线流,最后停在“第九柱”三个字上。
他收回手,看了看指腹。
湿的,还有点热。
他站起来,走向帐门。
掀帘出去时,看见西方天空闪过一道极细的光。一闪就没了,像划了一根火柴。一般人看不到,但他感觉到了。他知道,那是信号——西线用诗发来的密语,以光为信。
他看了那个方向一会儿。
然后对亲卫说:“去把我的剑拿来。”
亲卫迟疑:“您不是从来不用剑吗?”
“现在用了。”
话音刚落,谷口传来骚动。
一匹黑马冲进来,骑士穿黑衣,脸蒙着布。他下马递上一封信。
信封是黑的,封口用红蜡盖了个扭曲的符号。
刘斌接过,拆开。
里面只有一行字:
“你还记得那天夜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