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真不用请大夫看看？”春杏站在门口，迟疑道。
“不必，老毛病了，歇歇就好。”沈清弦靠在床头，面色确实苍白。
春杏这才退下，但沈清弦听见她在门外停留了片刻，才真正离开。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慢慢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深灰色的粗布衣裙——这是她前阵子让春杏去成衣铺买的，说是要做里衣，其实一直藏着。换上后，又在外面罩上日常的衫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戌时、亥时、子时……
当更鼓声传来，沈清弦吹灭油灯，轻手轻脚地推开后窗。脚踝的疼痛让她动作迟缓，翻墙时差点摔下去。落地时，伤脚先着地，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她靠着墙喘息片刻，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朝土地庙走去。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巷子深处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狗吠声偶尔传来。沈清弦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
土地庙就在前方。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光——不是烛火，像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她推门进去，看见庙里已经有人了。
萧执背对着她，站在香案前，正看着墙上斑驳的神像。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这是沈清弦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前世她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这位异姓王，印象中是个冷峻威严、不苟言笑的人。但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比想象中年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有些紧。
“沈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
“王爷。”沈清弦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脚伤让她站立不稳。
萧执的目光落在她脚上：“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沈清弦直起身，从袖中取出那本秘密账册的副本——只有三页，但足够了，“这是妾身给王爷的见面礼。”
萧执接过，就着夜明珠的光线翻开。
起初，他眉头微皱，显然看不懂这些“茶道笔记”。但看了几行后，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抬头看向沈清弦：“这是……”
“江南织造局，丙寅年至戊辰年的部分账目。”沈清弦平静地说，“‘锦’字库的出入记录。”
萧执盯着她看了很久。
庙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夜明珠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沈姑娘怎么会有这个？”他终于问。
“沈家被抄前，家父交给我的。”沈清弦半真半假地说，“原本已经毁了，这是我凭记忆复原的部分。”
“凭记忆？”萧执的指尖摩挲着纸页，“这些数字，你能记住多少？”
“够用。”沈清弦答得简短，却充满自信。
萧执合上册子，沉吟片刻：“你想要什么？”
“三件事。”沈清弦早已想好，“第一，保住暗香阁掌柜阿砚的命，把他从京兆尹大牢弄出来。第二，我要一个能光明正大外出的理由——陆府盯我太紧。第三……”
她顿了顿，直视萧执的眼睛：“我要王爷一个承诺：若将来我要对陆明轩和柳依依动手，王爷不会阻挠，必要时，需助我一臂之力。”
这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大胆。
萧执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破窗前，望着外面浓稠的黑暗，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峭。
“第一件，不难。京兆尹是我的人，明日就可以放人。”他转过身，“第二件，三天后，太后要在宫中办一场茶会，点名要尝‘雪水烹茶’的技艺。我会推荐你入宫献艺——陆明轩不敢不放人。”
沈清弦心中一喜，但面上不动声色：“第三件呢？”
萧执走回她面前，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气。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珍贵的瓷器。
“第三件……”他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但有一个条件。”
“王爷请说。”
“我要完整的账册。”萧执的眼神锐利如刀，“不是这三页，是全部。并且，你要告诉我，沈家被抄的真相——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知道的版本，恐怕不太一样。”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试探？
回陆府的路上，沈清弦的脚步比来时更沉重。
不是因为脚伤，而是因为萧执最后那句话。他要沈家被抄的“真相”——这意味着，他可能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或者，他根本就在怀疑她的身份。
夜风吹过巷子，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清弦裹紧衣襟，脑子里飞速运转。萧执要账册，可以给，但她需要时间回忆和整理。至于真相……她可以说一部分，但不能全说。重生的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
快到陆府后墙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屏住呼吸，慢慢后退，躲到一处门廊的柱子后面。眼睛适应黑暗后，她看清了——是两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陆府后墙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墙上涂抹。
是夜香？还是……
其中一个人低声说话，声音模糊，但沈清弦捕捉到了几个词：“……子时……药……晕了就好……”
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在说她？还是陆府的其他人？
那两人动作很快，涂完就迅速离开，消失在巷子另一头。沈清弦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墙根。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见墙上被涂了一层暗褐色的东西，凑近闻，有一股极淡的腥甜气。
是迷药，还是毒？
她不敢碰，绕到另一处墙根，忍着脚痛重新翻墙。这次比出来时更难，落地时摔了一跤，手掌擦破，火辣辣地疼。
回到屋里，春杏还在外间熟睡。
沈清弦悄悄洗漱，躺到床上时，已是丑时三刻。脚踝肿得更高，手掌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她顾不上这些。
那两个人是谁派来的？柳依依？陆明轩？还是其他什么人？
萧执答应帮忙，但代价是她必须交出更多秘密。宫中的茶会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个陷阱——太后为何突然要尝“雪水烹茶”？是萧执的安排，还是巧合？
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蛛网将她缠绕。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要应付王氏和陆明轩，还要准备入宫的事，还要……保住性命。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暗处的刀，已经悄悄出鞘。
沈清弦与萧执达成初步合作，获得入宫献艺的机会，但代价是必须交出更多秘密。归途中发现有人意图在陆府后墙下药，危机四伏。脚伤加重，内外交困之下，她将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宫中茶会？那两个人的身份和目的究竟是什么？萧执口中的“真相”又指向什么？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