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府回来,沈清弦并未立刻召见海老板和周全。她需要时间消化今日所见,厘清思绪。苏明远书房中那些精美却非目标的玉器,以及他最后那意味深长的含糊其辞,都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螭龙纹玉佩,苏府有,但非“秋水翠”,也非半块。苏明远提及“更为独特罕有之物”时,眼神中的闪烁,是警惕?是缅怀?还是纯粹的敷衍?她无法断定。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仅凭与苏府正常的往来,想要触及对方可能隐藏的核心私藏,难度极大。她必须另辟蹊径,双管齐下。
在枕水居静思了一日后,她才唤来海老板与周全。
“苏公府上明面收藏,我已看过,未有收获。”沈清弦开门见山,对二人并无隐瞒必要,“苏公对此似有保留,直接探问恐引疑心。”
海老板点头:“苏明远在江南经营数十年,城府极深,其真正压箱底的宝贝,恐怕连至亲也未必尽知。”
周全静静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周全,”沈清弦看向他,“你那边,市面可有何发现?”
周全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双手奉上:“回东家,小的这几日按照吩咐,暗中走访了杭州城内七家信誉尚可的古玩铺、三家大当铺,并与几个专做‘掮客’生意的中间人喝了茶。这是记录。”
沈清弦接过册子,翻开细看。上面以简洁的文字记录了每家铺子近期经手或听闻的、与螭龙纹相关的玉件信息,大多平平无奇。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直到最后一页,才停顿下来。
那是一条来自城西“博古斋”老掌柜的模糊回忆。老掌柜说,约莫在七八年前,曾有人拿着一块残破的古玉来铺子里问价,玉质极佳,似翠非翠,触手生凉,上面雕的纹样依稀是螭龙,但只有半块,断裂处颇为齐整,不似自然碎裂,倒像被利刃切开。因其残缺,且来人要价奇高,当时铺子里银钱也不凑手,便没有收。后来再未见过那人和那半块玉。老掌柜只记得,拿玉来的是个面生的中年汉子,口音不似本地,倒有几分北地腔调,穿着普通,但手上虎口有厚茧,像是个常年握刀兵之人。
沈清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半块!疑似螭龙纹!玉质极佳,“似翠非翠,触手生凉”!这与“秋水翠”的描述何其相似!而持玉者“北地腔调”、“虎口厚茧”,更添神秘!
“这条消息,可曾核实?”她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周全。
周全神色凝重:“小的当时也觉蹊跷,特意又去了博古斋两次,旁敲侧击,还找了与那老掌柜相熟的另一位老朝奉打听。说法基本一致。只是时隔久远,老掌柜也记不清那玉上螭龙的具体形态,更不知那中年汉子来历去向。此事在当时也只是当作一桩寻常的未成交易,未掀起什么波澜。”
七八年前……那时她还在沈家尚未出嫁,玲珑阁也未创立。王允之权倾朝野,诚亲王或许还在暗中积蓄力量。这半块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江南?持玉的北地汉子又是何人?为何后来再无声息?是玉佩已易主,还是被深藏了起来?
线索虽然模糊,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让她看到了方向。这玉佩,很可能真的在江南出现过,而且并非在苏明远这等万众瞩目的大家手中,而是曾流转于市井,后被某人或某方势力悄然收纳。
“做得好,这条消息很重要。”沈清弦合上册子,对周全道,“继续留意,尤其是那些专做隐秘生意、或与北方有联系的中间人。打听的重点,可以放在七八年前,是否有北地来的、身份特别的人,在杭州收购或典当过特殊古玉。”
“是!”周全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振奋。
“海老板,”沈清弦转向海老板,“赵千钧那边,近来可有什么新动向?他名下的产业,尤其是与古玩字画相关的铺面或交易,有无异常?”
海老板略一思索,答道:“赵千钧自诚亲王事发后,行事愈发低调,名下产业收缩了不少。不过,据属下所知,他在城东有一家不算起眼的‘集珍阁’,表面做文房四宝生意,暗地里也接一些古玩寄卖和牵线的活儿。掌柜姓胡,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与三教九流都有些关系。之前咱们查赵家,主要盯着盐、丝、漕运,对这家‘集珍阁’关注不多。”
集珍阁?沈清弦心中一动。赵千钧是诚亲王的钱袋子,负责处理江南诸多见不得光的利益往来。那半块玉佩若真涉及什么隐秘,通过赵千钧的渠道流转或藏匿,也并非没有可能。如今赵家失势,人心惶惶,或许正是机会。
“想办法,接触一下这个‘集珍阁’的胡掌柜。”沈清弦沉吟道,“不必直接问玉,可以先从寻常生意入手,或者,看看能否通过他,接触到一些更隐秘的收藏圈子。赵千钧现在急于自保或寻找新靠山,其手下的人心,未必还那么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