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静水深流(2 / 2)

听雨轩临水而建,竹木掩映,果然清静。伙计引着她上了二楼一处名为“兰室”的雅间。推门而入,只见临窗的茶榻上,早已坐着一位妇人。

那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沉香色遍地锦长袄,墨兰暗纹的马面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簪着两支素银簪子并一朵小小的珍珠鬓花。她容貌并非绝色,却端庄秀丽,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的沉静与久居人上的疏离感。见沈清弦进来,她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目光平和地打量过来,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

“沈东家,请坐。”妇人开口,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夫人。”沈清弦敛衽为礼,从容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韩管事则安静地守在了雅间门外。

妇人亲手执壶,为她斟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冒昧相邀,唐突之处,还望沈东家见谅。”

“夫人客气了。”沈清弦双手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置于面前,“不知夫人召见清弦,有何指教?”

妇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浅淡,却瞬间柔和了她略显清冷的面容。“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沈东家于香道一途,别具匠心,不仅复原了前朝‘玉华’古方,更得长春宫娘娘青眼,心中好奇,故想一见。”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弦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更听闻,东家与睿亲王殿下,似有旧谊?”

来了!沈清弦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夫人消息灵通。清弦确曾蒙王爷相助,度过难关,此恩不敢或忘。至于旧谊……清弦微末之身,不敢高攀,唯有勤勉经营,方能不负王爷昔日之投,亦不负自身立世之志。”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萧执的帮助(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又将关系限定在“恩情”与“投资”的范畴,撇清了暧昧。

妇人听了,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却并未深究,转而道:“东家志气可嘉。如今玲珑阁声名远播,更是即将货通江南,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深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东家可曾想过,这京城之地,水深浪急,有些时候,并非仅凭技艺与勤勉,便能一帆风顺?”

沈清弦抬眸,迎上妇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知正题来了。“清弦明白。立世不易,经商更艰。唯有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方能求存。”

“谨小慎微,固然不错。”妇人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然,有时风雨骤至,非一己之力可挡。需知,在这京城,想要站稳脚跟,尤其是女子,除了自身硬,还需……懂得借势,亦需懂得,避开某些漩涡。”

她的话语如同这雅间内氤氲的茶香,清淡却意蕴深长。沈清弦隐隐感觉到,这位妇人绝非常人,其言外之意,似乎是在提醒她,亦或是在……招揽?

“夫人金玉良言,清弦受教。”沈清弦姿态放得更低,“只是清弦愚钝,不知该如何‘借势’,又该如何‘避祸’?还望夫人明示。”

妇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势,在人脉,亦在抉择。祸,在明枪,亦在暗箭。譬如那东市新开的‘凝香馆’,譬如……某些不该攀扯的关系。”她的话点到即止,随即起身,“今日与东家一晤,甚慰。茶凉了,便失了味道。告辞。”

她并未留下姓名,也未说明身份,便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去了。

沈清弦独自坐在雅室内,看着对面那杯未曾动过的、已然微凉的茶水,心中波澜起伏。这位神秘的妇人,她是谁?是敌是友?她的提醒,是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或警告?

静水深流,其下暗涌丛生。沈清弦知道,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更加复杂诡谲的棋局之中。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她缓缓端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茶已凉,心却愈发清醒。无论前路如何,她已别无选择,唯有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