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夜蝶之刺(1 / 2)

“有趣。”某处隐秘的、遍植着奇花异草的私人岛屿之上。一座奢华的、充满了波斯风情的城堡花园深处。

雅斯敏斜倚在铺着天鹅绒的软榻之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墨迹未干的信纸。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紫色丝绸长裙,勾勒出让任何男人都为之疯狂的曼妙曲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名贵波斯香料与某种令人醺然欲醉的奇异花香的、甜腻的气息。

她的容颜,美得有若暗夜中盛开的昙花,却又带着一种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冰冷与妖异。那双狭长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之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笑意。

“看来陆夫人和张保仔之间……似乎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她轻声呢喃,那声音,如情人耳边的私语,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魔力,“那个,毁了‘海虎’巴威、又斩了‘拿督’洪苦讴的张保仔,竟然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软肋?”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情报上的文字。

“来人。”她懒洋洋地开口。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一个鬼魅般的、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身影。

“主人。”

“去。”雅斯敏的声音轻柔,“把哈桑给我叫来。”

“告诉他,我有件‘好差事’,要交给他。”

三日后。马六甲海峡,中部水道。月黑风高。

一艘体型庞大、至少有五百吨级别的、悬挂着“南洋华商总会”龙纹旗帜的巨型“福船”,正借着微弱的东北信风,朝着星洲的方向破浪而行。这艘名为“顺风”号的宝船,是华商总会旗下最大、也最豪华的旗舰之一。

它刚刚结束了在印度孟买的贸易,船舱之中,满载着从英国东印度公司采购来的、价值连城的印度棉布、波斯地毯、以及数箱据说是刚刚才从遥远的“新大陆”运来的、能让人精神百倍的“神奇”叶子——烟草。

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广东,名叫陈老吉。

他此刻正站在船头,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

马六甲海峡,虽然是黄金水道,但也是海盗的天堂。尤其是最近。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被英国皇家海军和荷兰舰队清剿得差不多的马六甲海盗,竟如雨后的毒蘑菇般,再次死灰复燃。

而且他们的行径变得异常诡异。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只敢劫掠那些落单的小型商船。他们竟敢开始频繁地,袭击那些悬挂着安南,大清、琉球等旗帜的大型宝船!

虽然之前的几次袭击,都被宝船上那装备精良的护卫队,以及商船花重金雇佣的西洋炮手成功击退。但那股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所有来往商船船长心头的不祥预感,却越来越浓。

“都给老子精神点!”陈老吉朝着了望台上的伙计,大声吼道,“过了今晚,到了星洲地界,就安全了!到时候,老子请大家去‘海上花’,好好乐呵乐呵!”

“好嘞!船长!”了望手兴奋地回应着,更加卖力地朝着那漆黑的海面,瞪大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船……船长……”,了望手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左……左舷三……三里……”

“有……有船!!”

“慌什么!”陈老吉皱了皱眉,举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看清楚旗号!”“是……是……”了望手的声音,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是……是红旗!!”

“是……是血色巨鲸旗!!”

“什么?!”陈老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色巨鲸旗?!张保仔?!艾萨拉联盟?!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在婆罗洲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呜——呜——呜——!!!”凄厉的、如同鬼哭般的螺号声,从那漆黑的海面之上,骤然响起!

紧接着!数十道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的光点,从那黑暗之中,亮了起来!那是船灯!至少三十艘!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鲨群,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朝着“顺风”号,合围而来!

“敌袭!!!”陈老吉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敲警钟!!升炮门!!快!!!”

“顺风”号上,瞬间乱作一团!水手们惊慌失措地奔跑着,解开炮衣,装填弹药。护卫队的刀手们,也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红旗帮!那可是连大清水师都闻风丧胆的、南海的海上霸主!他们怎么会……

然而,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还在后面!当那些如同幽灵般的敌船,借着微弱的月光,渐渐靠近时。

陈老吉,看清了!那些船,主桅之上,悬挂的是那面令人胆寒的“血色巨鲸”旗!

但那独特的、如同弯月般的船身线条!那高高翘起的船尾!却充满了南洋船舶的特征。

“红旗帮……,难道是他们缴获的伊班人的战船?他们的霆船这么厉害,怎么会用伊班人的战船?”陈老吉睁圆双眼,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不对!陈老吉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那些船看起来太诡异了!船上的水手,个个双目赤红,脸上带着一种如同嗑了药般的、疯狂的狞笑!他们的动作,僵硬,却又充满了悍不畏死的、如同傀儡般的杀意!

“开炮!!”陈老吉来不及细想!他发出了命令!

“轰!轰!轰!!”

“顺风”号两侧的炮窗之中,喷射出橘红色的火舌!沉重的实心弹呼啸着,砸向那些如同鬼魅般逼近的“红旗”战船!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红旗”战船,竟不闪不避!如同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般!硬生生地,顶着“顺风”号那密集的炮火,疯狂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甚至有几艘小型快船,在被炮弹击中、燃起熊熊大火之后,船上的那些疯魔般的水手,竟发出了更加亢奋的、野兽般的嚎叫!他们拖着燃烧的船身,像自杀式的火船般,狠狠地撞向了“顺风”号那巨大的船舷!

“轰隆——!!!”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木材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彻夜空!

“顺风”号那坚固的船舷,被硬生生地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冰冷的海水,疯狂地倒灌而入!

“跳帮!!”

“杀——!!!!”数以百计的、双目赤红的“红旗”海盗,像出笼的猛虎般,顺着那撞开的缺口以及早已搭好的跳板,迅疾地涌上了“顺风”号那宽阔的甲板!

他们根本不像是来劫掠的!他们,更像是来屠杀的!他们,见人就砍!逢人便杀!他们的刀法,并不精妙,甚至可以说粗劣不堪!但他们似乎不畏刀剑!即使船上的水手此时也挥舞长刀长矛进行抵抗,但这些海盗哪怕胸口被捅穿!哪怕手臂被砍断!他们也依旧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般,挥舞着手中的屠刀冲杀过来,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海战!这是一场由“魔鬼”,指挥的疯狂的虐杀!顺风号上很快就血流遍地,到处是水手们的尸体。

惨败,船完全被这些“红旗帮”海盗控制了!陈老吉,这位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的老船长,他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脸容扭曲、双眼血红,嘴角流血的诡异海盗们冲过来,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柄跟随了他三十年的水手短刀。他转过身,朝着故乡广东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将那柄冰冷的短刀,捅进了自己那颗绝望的心脏。

第三日清晨。星洲,总督府。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星洲总督,法夸尔正端着一杯来自锡兰的上等红茶,悠闲地,看着窗外那刚刚才被晨曦染成金色的、繁忙的港口。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而又充满了帝国的秩序感。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人声鼎沸,侍卫惶急地急速说着什么,似乎有不少人要闯进来。

法夸尔眉头一皱。喝道:“什么事?”

“砰——!!!!”总督府那厚重的橡木大门,竟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撞开了!

十多名身穿长衫的有老有年轻的清国人,但无一例外面色铁青,簇拥着一个身穿素白衣裙年轻美貌女子,冲了进来!这名女子,正是南洋华商总会的新任话事人——陆夫人,茜薇!

“放肆!”法夸尔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怒喝道。

“大英东印度公司的地方,你们居然敢如此无礼!”

“总督阁下!!”一名资格最老的、须发皆白的理事,指着法夸尔,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您……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法夸尔砰地放下茶杯,“我交代什么……”

“交代!!”另一个理事,猛地将一块沾满了血污与海水的、残破的“血色巨鲸”旗帜,狠狠地摔在了法夸尔面前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之上!

“‘顺风’号!我们总会的‘顺风’号宝船!”

“就在前天晚上!在马六甲海峡!”

“被……被张保仔的人给……给击沉了!!”

“船上一百一十七口无一幸免!!”

“连同……连同贵公司那批最贵重的棉布和烟草!!!”

“全都……全都沉入了海底!!!”

“whAt?!(什么?!)”法夸尔猛地站起身!他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几分傲慢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张保仔?!艾萨拉联盟?!他们竟然敢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货物?!他们这是在向大英帝国宣战吗?!

他盯着茜薇,冷静地道:“陆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说说?”

茜薇用纯正的英语淡然道:“总督大人,我们总会的几位元老心情急切,言语有所冒犯,请大人不记小人过。但是他们呈上的这些证物,正是前日在马六甲海峡,我们商会的顺风号遇袭后剩下的证据。”

“张保仔,他们在龙牙港,在婆罗洲,他们什么时候来到马六甲了?”法夸尔一开始就抓住问题的关键。

“总督大人,张保仔的艾萨拉联盟近日恃着荡平了婆罗洲北岸的海盗势力,已经雄霸一方,目中无人,甚至乎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海盗势力。他们对我们南洋华商总会多有不满,这次夜袭我们商会的商船,估计早有预谋。但他们可能没有想到船上的还有大英的货物。所以,请总督大人亲自过问此事。否则……”茜薇顿了顿,美丽的眼眸凝视着法夸尔。“否则,大英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秩序,就会被他这名海盗头子颠覆!”

“不可能!”一声脆生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穿着长筒马靴,一身骑士打扮的赫莉公主闯了进来。

“法夸尔叔叔,张保仔并非鲁莽之人,他不可能因为这点货物得罪大英。事情真相未清楚前,我们不应该妄下结论。”赫莉脸色通红,呼吸有点急促。

“真相,就这巨鲸旗,还不是证据吗?”那名华商总会的理事大声道。“还有那些幸存的水手,个个都可以作证。”

法夸尔挥挥手,不耐烦道:“够了,你们不要象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我。公主陛下,我们东印度公司不是法庭,我们在这件事中也有损失,我们应该是受害方。一旦我查明是张保仔他们的人抢掠,我会派大英皇家舰队去攻陷他们的港口,抓他们回来!”

茜薇微笑道:“总督大人明鉴。感谢您的公平仁爱之心。”

赫莉却一脸倔强,“法夸尔叔叔,怎么能如此武断,我希望你能够更公平点,让张保仔他们陈述,然后再下结论。”

法夸尔侧目道:“那你有办法来判断?你能传唤到张保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