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年心中不安,再思及谢竹茹,心里莫名发慌,当下忙转身去了谢竹茹的住处。
还未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嘈杂混乱,夹杂着王氏拔高的、冰冷尖锐的嗓音。
他疾步闯入,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起来。
谢竹茹站在院子当中,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右手紧握着一片锋利的碎瓷,瓷片尖锐的一端正死死抵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此刻已有殷红的血珠渗出,缓缓滑落,濡湿了她素色的衣领,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谢康年惊骇万分!
他昨夜离去后,明明已命人收走了屋内所有利器和可能伤人的物件,连茶杯都换成了厚实的木杯,这碎瓷片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猛地想起昨夜被他盛怒之下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的那个茶杯!
竹茹她竟……竟偷偷藏起了一片碎片吗?
而她的对面,王凤宜被一群健壮的婆子丫鬟团团护在中间,如同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可王凤宜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带着一种极尽讥诮的冷漠。她甚至没有看谢竹茹颈间的血,只盯着谢竹茹那双绝望的眼,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哦?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她嗤笑一声:“收起你这套把戏,我养你这么大,你什么性子我会不知?惜命得很!你会舍得死?”
谢竹茹对她的嘲讽恍若未闻,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重复道:“叫碧珠来…我要见碧珠!把她带来!”
自己既然已经承诺过碧珠要保她一命,自然要做到。
碧珠虽然背叛了她,但碧珠也说的没错,她只是个下人,她也身不由己。
仔细想想,她谢竹茹又与碧珠有什么两样吗?
她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在此之后,碧珠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王凤宜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梢挑得更高:“哦?这会儿倒想起充好人、讲仁慈了?你昨日那般狠辣,生生将王妈妈的手筋割断、脖颈刺穿的气魄呢?”
“那你可知,我见到王妈妈时,她是个什么光景?右手腕白骨都几乎露了出来!血浸透了半边衣裳,凝成黑紫的一片!”
她的声音压低,却生怕谢竹茹听不清细节,一字一句清晰得很:“还有脖子上那道口子,就在喉管边上,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她躺在那儿,进气多出气少,浑身冰凉,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你如今倒充起什么好人来了?”
“你若想死便死吧!”
王凤宜语气更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若不是你昨日发疯,毁了这桩大好姻缘,你迟早是王家三郎的正头夫人!可如今呢?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连家族都难以安置的烫手山芋!你还有什么价值?”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毒:“你现在这般……活着碍眼,死了……倒也干净。”
这话她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扭曲的恨意和快意。
此刻,任谁都能看出,她正将自己半生的不幸与愤懑,尽数倾泻在这个她所出的女儿身上。
谢竹茹只觉得心口被这些话捅得千疮百孔,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明白,世间怎会有母亲对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
巨大的悲恸和茫然中,她忽然抬起头,质问道:“您……您之前不是说……您只有我了吗?”
王凤宜闻言,面色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随即,一种更激烈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她甚至拨开了身前挡着的婆子,上前一步,再不复之前那游刃有余的贵妇人作态,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激动:“是!我是只有你了!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啊?!”
她胸口剧烈起伏:“你为了不嫁给你表哥,闹得天翻地覆!你可有半分为我这个母亲想过?!你想过我的难处吗?!想过我的脸面吗?!你没有!”
“还有王妈妈!她可是我的陪嫁妈妈!你又做了什么?!”
“你既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她喘着气,眼神冰冷彻骨:“我又为何要体谅你?凭什么?!”
谢竹茹沉默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了她,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挣扎的念头。
谢府上下,每一个人,父亲、母亲、甚至这谢宅的下人们……都要她体谅。
体谅父亲的难处,体谅母亲的苦衷,体谅家族的颜面,体谅下人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