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头偕老(1 / 2)

两人一路乘着马车回到了沈晏清的故里——钱塘县,开始了为期三年的丁忧。

三年丁忧期毕,沈晏清彻底褪去了昔日丞相的光环,与银烬离开了生活数载、已然熟悉的钱塘县老宅。他们没有惊动太多乡邻,只带着简单的行囊和一颗向往自由的心,悄然踏上了漫游天下的旅程。

两人的足迹遍布大晋的壮丽山河。

他们曾在烟雨朦胧中,乘一叶扁舟,划过江南水乡的蜿蜒河道,看两岸粉墙黛瓦,听橹声欸乃,细品清茶,闲话家常。

他们也曾携手登上险峻奇崛的名山大川。于泰山之巅,共赏云海日出,看磅礴红日跃出云层,金光万丈,天地为之震撼;于华山绝壁,相伴走过惊险的长空栈道,脚下是万丈深渊,身边是此生挚爱,心中却唯有坦然与依靠。

他们去过苍茫壮阔的塞外草原,纵马奔驰,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感受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与自由;也到过荒凉神秘的西北大漠,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并肩坐在沙丘之上,看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感受宇宙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

而最令沈晏清难忘的,是那些在幽静无人的深山幽谷、或是在辽阔无垠的荒野之地,银烬会偶尔笑着问他:“想不想……换个角度看这天地?”

每当这时,银烬便会运转妖力,周身泛起淡淡的、凡人难以察觉的莹光。她会伸出手,稳稳地揽住沈晏清的腰身,下一瞬,两人便拔地而起,如同挣脱了大地束缚的飞鸟,轻盈地掠向高空。

风声在耳边呼啸,地面的一切迅速变小,山川河流尽收眼底。沈晏清初始时会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但很快便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所震撼。他感受着银烬怀抱的坚实可靠,感受着御风而行的自由畅快,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锦绣山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澎湃。

“抓紧了。”银烬会在他耳边低语提醒,甚至会故意带着他在云层中穿梭,引得沈晏清发出一阵难得爽朗的开怀笑声。

这些翱翔天际的时刻,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与极致浪漫。银烬以她强大的妖力,为沈晏清打开了另一个感知世界的维度,让他真正体验到了何为“天地任遨游”。

旅途并非总是风和日丽,他们也遇到过暴雨山洪,遇到过险峻路途,但无论何种情况,有银烬在侧,一切困难便似乎都能迎刃而解。沈晏清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脱离世俗规矩、随心而动的日子,眉宇间的沉静愈发通透,气质也愈发超然。

他们真的成为了一对携手漫游天下、欣赏四季风物的眷侣。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沉淀下了最醇厚的感情与最珍贵的陪伴。山河万里,成为了他们爱情最广阔的见证。

游历的脚步,终究在沈晏清鬓发发白、步履日渐蹒跚后,缓缓停歇。纵有万般不舍天地广阔,银烬也不忍再见他为旅途奔波而显露疲态。她带着沈晏清,回到了他们最初计划终老的故乡——钱塘县,在那座临水的老宅中长住了下来。

钱塘县的初秋,湖面如镜,倒映着澄澈的蓝天与偶尔飘过的几缕薄云。一叶扁舟静静漂于湖心,舟上并无船夫,只有两位白发老者对坐。

正是银烬与沈晏清。

两人带了茶具点心,银烬以微末妖力催动小舟,泛舟湖心赏景。

湖水清澈,能清晰地照见人影。沈晏清微微倾身,望着水中倒影。水中映出的两人,皆是一头如雪白发,面容虽仍能窥见旧日的风骨俊朗,却终究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痕迹。他自己如此,是自然规律。而身旁的银烬,是因着那同心契的关系,形貌也随着他年华老去,一同染上了霜色,一同刻上了年轮。他们真正做到了“白头偕老”,共享着生命的每一寸流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楚与无比满足的暖流猛地涌上沈晏清的心头。他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身旁的银烬。阳光洒在银烬同样雪白的发丝上,泛着温柔的银光,那双眼眸依旧深邃,此刻正安静地回望着他,里面盛着他看了几十年也未曾厌倦的深情与包容。

“阿烬……”沈晏清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颤,却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感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陪伴我一生,更愿与我一同承受岁月的重量,将青丝熬成白雪,将俊朗容颜染上风霜,将这“白头偕老”的誓言,以最直观、最深刻的方式,刻印在了我的生命里。

银烬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沈晏清放在膝上、已有些枯瘦的手。她的手掌带着一丝微凉,却充满了坚定不容置疑的力量。

银烬微微收拢手指,与沈晏清十指相扣。

然后,她抬眸,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沈晏清。那双看过诸多世情变迁的眼眸中,没有言语,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所有的爱恋、所有的陪伴、所有的“心甘情愿”与“至死不渝”,都清晰地写在那一片深邃的温柔海里,昭然若揭,炽热如火,足以驱散所有秋日的凉意。

小舟在湖心轻轻打着旋儿,四周水波不兴,唯有倒影中一双紧紧相握的手,和两张相视而笑、布满皱纹却幸福安详的面容。

清风拂过,吹皱一池秋水,也吹动了两人雪白的发丝,交织在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

老宅静谧,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沈晏清的身体状态却每况愈下,银烬悉心照料着沈晏清的起居,事必躬亲。每日清晨或夜深人静时,她都会将沈晏清揽入怀中,掌心贴于其背心要穴,将精纯温和的妖力缓缓渡入对方衰老的躯体,为其梳理经脉,驱散沉疴旧疾带来的痛苦,努力维系着那逐渐流逝的生机。

因此,沈晏清年事颇高,活得比大部分这个时代的人都长,甚至比那些较他年轻的老者更为精神矍铄,病痛也少得多。但银烬的修为,却因这日复一日的消耗,始终处于一种进三步、退两步的滞涩状态,难有涨进。

这一日,赤霄跳上窗台,看着刚刚为沈晏清渡完妖力、面色略显苍白的银烬,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解与埋怨:“爹爹,你每日这般耗费本源妖力为他续命,值得吗?就算……就算你日日如此,他终究是凡人,寿数有限,也活不了太久了!何苦白白损耗自己?”

银烬闻言,周身气息骤然一冷,眉头紧锁,眼底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怒火,但最终,那怒火并未喷薄而出,只是化作一片深沉的晦暗与无力。因为她知道,赤霄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而残酷的事实。

她沉默地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庭院。沈晏清正躺在竹椅里晒太阳,闭着眼,面容安详,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完全抚平那岁月刻下的深深痕迹。那么平静,却又那么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

“我知道。”银烬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几年来,她从未放弃过那个逆天改命的试验。与皇室的交易仍在暗中继续,只是对象从宋昭临变成了如今的承德帝。宋昭临虽在历史上已算超长待机,终究也退居深宫,将江山交给了儿子。而银烬,则用一些皇室无法拒绝的“便利”和“庇护”,换取着继续使用死囚进行试验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