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三世,看过不少红尘翻覆,不说心如止水,但也算心性沉稳,此刻却被沈晏清不顾一切的真挚灼得胸腔发烫。
既如此,她又岂能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银烬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将几乎瘫软的许氏扶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坐稳,确保她暂无大碍。
随后,在沈晏清惊愕的目光中,在许氏涣散茫然的泪眼前,银烬一撩衣袍下摆,毫不犹豫地屈膝,端端正正地跪在了许氏面前!
“干娘。”她抬起头,目光清正坦荡,毫无闪躲,声音清晰而沉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晏清所言,句句属实。并非他一厢情愿,亦非他一时糊涂。”
她顿了顿,迎上老夫人骤然聚焦、充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道:“我与他,早已两情相悦,互通心意,在一起了。是我亦对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千错万错,皆在于我,与晏清无关。您若要怪,便怪我一人。”
这番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许氏的心神之上。她原以为只是自己儿子生了悖逆之心,苦苦隐瞒,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视若亲子的义子,早已与儿子……早已……
许氏看着跪在眼前、姿容绝世、神情却无比认真的银烬,又看看一旁因银烬这番话而眼眶发红、同样欲要跪下的儿子,只觉天旋地转,忆起两人日常更胜亲兄弟的亲密,与一说婚嫁之事皆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难怪......原来如此.......
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湮灭。
“你……你们……”许氏手指颤抖地指着两人,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阵阵发黑,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荒谬感。
银烬跪得笔直,眼神坚定,已然表明了她的立场与选择——无论世俗如何不容,无论许氏如何震怒,她都将与沈晏清共同面对。
眼前的一幕几乎让沈晏清停止了呼吸。
他看着向来桀骜不驯从未曾向何人服软的银烬此刻竟为了他,为了他们的情谊,毫不犹豫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母亲面前,坦然承认一切,还将过错尽数揽到自己身上!
巨大的震动与汹涌的感动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沈晏清的心脏,冲得他眼眶发热,鼻尖酸涩难抑。
下一瞬,沈晏清没有丝毫迟疑,大步上前,撩起丞相官袍那象征着尊荣与权势的下摆,重重地跪倒在了银烬的身旁,与他的爱人并肩跪在了自己母亲面前!
“母亲!”沈晏清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甚至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银烬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紧扣,将两人紧密相连的关系昭示得清清楚楚,“儿子不孝,惹母亲动怒伤心。但儿子与阿烬之情,天地可鉴,绝非一时兴起!我们是真心相爱,早已生死相许!”
沈晏清感受到掌心传来银烬微凉却坚定的回握,心中勇气更盛,目光灼灼地望向震惊到失语的许氏,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儿子今日,并非祈求母亲谅解,只求母亲……能试着成全我们!”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起头时,额角已见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若母亲实在无法接受……儿子也绝不会放弃阿烬!此生此世,唯他一人而已!纵使千夫所指,万人不容,儿子也绝不负他!”
许氏看着眼前这并肩而跪、共同进退的两人,看着儿子那从未有过的、为了另一人甚至不惜违逆自己的决绝眼神,再看看银烬那虽然跪着却依旧不折风骨、坦然承担的姿态,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有的斥责、所有的哭诉、所有的道理,在这两人浑然一体、共同面对的强大气场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许氏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早已不是她同意或不同意那么简单了。她的儿子,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银烬一同走上了一条绝无回头的路。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切的绝望攫住了她,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竟是真的晕厥了过去。
“母亲!”沈晏清惊呼,与银烬同时起身抢上前去。
许氏昏厥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正于城中巡查店铺的沈父耳中。沈父心下大惊,立刻抛下所有事务,火急火燎地乘马车赶回府邸。
待沈父冲回正院,许氏已被丫鬟婆子们扶到榻上,灌下了参汤,悠悠转醒。一见到丈夫,许氏顿时泪如雨下,摒退左右后,抓着丈夫的手,泣不成声地将沈晏清与银烬那惊世骇俗的情愫断断续续地哭诉了出来。
沈父初时只当妻子是病中糊涂,或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说胡话。待他再三确认,从妻子破碎的言语和绝望的神情中拼凑出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后,一股滔天怒火混合着巨大的耻辱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一生谨守礼法,注重门风清誉,兢兢业业才将儿子培养成才,官居丞相,本是光宗耀祖之事!万万没想到,这个他最为得意的儿子,竟会做出这等……这等不知廉耻、自毁前程、辱没门楣的丑事!对象还是他亲自点头认下、平日也颇为疼爱的义子银烬!
“孽障!这个失了心智、被鬼迷了心窍的孽障!”沈父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响,“传话去叫这孽障给我去祠堂跪着!!”
沈父双目赤红,二话不说,命心腹管家立刻去传话并请来几乎不曾动用过的家法——那根代表着族规与父权、沉甸甸的紫檀木戒尺,旋即怒气冲冲地直奔祠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