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新政推行(1 / 2)

司空府正堂内最后一丝喧嚷也随着受封文武的离去而消散,只余下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硝烟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吕布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凉的玉质杯壁上摩挲了片刻,终究没有将茶水送入口中。他放下杯盏,那一声轻响在空旷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清晰。窗外,晚霞的金红光辉正迅速褪去,沉入铁灰色的暮霭,正如他心中那份因权力分配初定而泛起的些微波澜,迅速被更庞大、更具体的现实压力所取代。论功行赏只是搭建了骨架,要让这具新征服的躯体真正活过来,听从指挥,还需要注入血液,打通脉络。而血液与脉络,便是政令与民生。

他站起身,玄色锦袍的衣摆拂过案几边缘,带起一阵微风。是时候了,将他在并州、河北初步摸索并证明有效的那一套东西,在这片更为广阔、也更为复杂的中原腹地推行下去。抑制豪强、推广屯田、兴修水利、唯才是举,这十六个字说来简单,背后却是无数利益的重新切割和根深蒂固习惯的对抗。

次日,以吕布名义签发,并经尚书台陈宫等人细化的一系列政令文书,便由快马送往已归附的兖州、豫州各郡县,同时也在许昌各处城门、市集张贴告示,派识字的胥吏大声宣读。告示所用的纸张,正是吕布麾下匠作营改良后的“吕侯纸”,成本低廉,质地虽略粗糙,却足以清晰承载墨迹,使得政令能更快、更广地传播。

新政的核心之一,是抑制豪强,清查田亩。命令要求各郡县重新丈量土地,登记造册,凡隐匿田产、逃避赋税者,一经查实,田产充公,主事者依法论处。此令一出,许昌城内暗流涌动暂且不提,光是颍川郡内,那些枝繁叶茂、姻亲故旧遍布的世家大族,便已感到阵阵寒意。颍川,文风鼎盛,名士辈出,亦是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区域之一。荀、陈、钟、韩等大姓,其庄园田连阡陌,荫附的佃户、部曲数以千计,构成了地方上实际的权利网络。

这日,吕布正在司空府偏厅查阅由枣祗提交的、关于在许昌周边试行屯田的初步规划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可利用的荒田、所需种子农具的数目及其来源——种子部分来自清点许昌府库时发现的备荒粮种,部分需向民间平价采购;农具则由缴获的曹军损毁兵甲回炉重铸,并调动匠作营人力加紧打造。侍卫通传,颍川名士陈群与司马朗联袂求见。

吕布放下绢图,目光微凝。陈群,字长文,颍川许昌人,其祖父陈寔、父亲陈纪皆海内名士;司马朗,字伯达,河内温县人,其家族亦是当地望族。此二人在士林中声望颇高,他们的到来,绝非简单拜谒。

两人被引入厅内。陈群年约三旬,面容清癯,身着月白色深衣,步履从容,目光沉静,腰间系着一块品相极佳的青玉螭纹佩,行走间几乎不闻声息。司马朗稍长几岁,约莫三十五六,肤色微黑,穿着更为朴素的青色襕衫,袖口处有细微的磨损痕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审慎,进门后便微微垂首,姿态恭谨。

“草民陈群、司马朗,拜见吕将军。”两人齐声行礼,声音平稳。

吕布并未立刻让他们起身,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二位先生乃地方俊彦,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明知故问。

陈群直起身,迎上吕布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将军雷厉风行,新政迭出,意在强兵富民,草民等钦佩不已。然,颍川、汝南之地,情况特殊,士民安土重迁,骤行丈田清亩之法,恐惊扰地方,徒生事端。且去岁蝗灾之余,今岁春耕在即,若此时大兴役使,恐误农时,反伤民力。”他话语委婉,核心却直指新政可能引发的动荡和对生产的干扰。

司马朗紧接着补充,语气更为谦抑:“朗冒昧,将军清查田亩,是为均平赋税,充实国库。然地方大姓,其田产、佃户亦非一日所积,其中牵扯颇多。若操之过急,只怕……只怕逼反良善,非国家之福。”他刻意用了“国家”二字,将自身立场置于更宏观的层面。

厅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和更漏滴答之声。吕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感受着硬木传来的冰凉触感。他当然知道阻力会来自哪里,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如此直接地由这两位颇具代表性的人物当面提出。他们言语中的“担忧”,实则是警告,是士族阶层对新政本能的反扑前奏。

“惊扰地方?徒生事端?”吕布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若田亩不清,赋税不均,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难道就不是事端?就不会惊扰?”他目光扫过陈群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又落到司马朗洗得发白的袖口上,语气转冷,“去岁蝗灾,曹操治下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二位先生可知,那些囤积居奇、闭仓不售的粮仓,背后都是何人?那些在灾荒中依旧兼并土地、扩大庄园的,又是何人?”

他顿了顿,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农时固然要紧,但若土地不均,水利不修,纵然风调雨顺,产出大半归于豪强之家,国家府库空虚,大军粮饷无着,一旦外敌入侵或内部生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届时,恐怕就不是误农时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