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并非错觉。就在臧霸接受青州刺史任命,于泰山扯起抗袁大旗的消息传回官渡不久,黄河对岸的袁军大营终于有了大规模调动的迹象。数以百计的舟船被推入水中,连结成片,如同浮动的城郭。更多的营寨沿着北岸铺开,旌旗遮天蔽日,人马嘶鸣声即便隔着宽阔的河面,也如同沉闷的雷声,隐隐滚入南岸守军的耳中。
吕布按剑立于官渡主垒的最高处,河风卷动他玄色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对岸那几乎望不到边的连营,目光锐利如鹰。这不是之前小股人马的试探,这是主力即将压境的征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结的紧张,每一个哨位上的士兵都绷紧了身体,手指紧扣着弓弦或是长矛柄。
“主公,袁绍遣使而来。”陈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吕布眉头微动,并未回头。“此时遣使?是来下战书,还是欲行缓兵之计?”
“观其阵仗,不像缓兵。”陈宫走近,低声道,“使者仪仗煊赫,持节而来,言称奉袁大将军之命,有要事面陈主公。”
“大将军?”吕布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这大将军,何时得了朝廷正式册封?带他上来,我倒要听听,袁本初还想玩什么把戏。”
中军大帐内,气氛肃杀。吕布端坐主位,左右陈宫、荀彧、钟繇等文臣,高顺、张辽(已从白马被临时召回议事)等武将分列两侧,甲胄森然,目光如刀,齐齐聚焦于帐门。
袁绍的使者在一队虎贲卫士的“护送”下,昂然而入。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头戴进贤冠,身着锦袍,手持代表袁绍权威的节杖,步履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从容,但微微颤抖的节旌末端,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吕布身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洪亮而富有威仪。
“镇东将军吕布接令!”他展开一卷绢帛,朗声宣读,“大汉大将军、邺侯袁,告尔吕布:尔本边地一武夫,蒙国恩,累居高位,不思报效,反挟持天子,专擅朝政,祸乱纲常,罪不容诛!今天兵百万已临河上,檄文传于四海,尔之劣迹,天下共知!本大将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多见杀戮,特予尔一线生机……”
帐内鸦雀无声,只有使者那略显尖细的声音在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众人的耳膜。
“若尔识时务,即刻罢兵卸甲,亲缚至北营请罪,交还天子印信,大将军或可看在往日情分,奏明天子,赦尔家小,赐尔全尸,以儆效尤!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待天兵踏破营垒,必当犁庭扫穴,寸草不留,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使者读完,将绢帛合拢,微微抬起下巴,试图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吕布。他带来的所谓“条件”,与其说是劝降,不如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意在激怒吕布,打击守军士气。
帐内众将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高顺握紧了拳,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张辽眼中寒光一闪,手已按上佩刀;连一向沉稳的荀彧,眉头也紧紧蹙起。陈宫则冷冷地盯着那使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吕布脸上却没有任何怒意,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让那使者强装的镇定瞬间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