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拱手,目光垂地,声音沉凝:“故司徒王公,忠烈贯日,为国捐躯,天下共钦。其女任氏红昌,虽流落风尘,然秉性坚贞,更于长安乱中,屡次冒险为臣传递密信,助臣洞察奸佞动向,于社稷实有微功。臣感佩其忠义,亦怜其孤苦。若陛下念及王公忠忱,愿成全臣,赐任氏于臣为侧室,既可抚慰忠良之后,使王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亦可彰显陛下不忘旧臣、褒奖忠义之仁德。如此,臣感激不尽,必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这一番话,情理兼备,既全了他“不忘糟糠”的重情形象,又将纳貂蝉之事拔高到了“抚慰忠良、彰显仁德”的政治高度,堵死了所有人的嘴。更是巧妙地将球踢回给了刘协和董承——你们是要成全我这份“忠义”,还是要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刘协本就对王允抱有感激和愧疚,听闻此言,几乎未加思索,便点头道:“吕爱卿所言极是!王司徒忠烈,朕常念之。其女既有功于社稷,又得爱卿青睐,朕岂有不允之理?便依爱卿所奏!择吉日,成此佳话,亦是一段忠义传奇!”
董承彻底哑火,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再出言反对,只能暗自咬牙。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联姻,就这样被吕布以重情重义、褒奖忠烈的名义,轻松化解,并反手为自己争取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退朝之后,吕布回到城外大营。严氏早已得知朝堂风声,迎上前来,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吕布屏退左右,握住她的手,那手有些冰凉。他语气罕见地温和:“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严氏摇摇头,勉强一笑:“夫君说的哪里话。妾身明白的。那任娘子……确是奇女子,对夫君霸业亦有助益。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日后府中……”
“她永远是侧室。”吕布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是我吕奉先明媒正娶的妻子,无人可替代。内府之事,一如既往,由你做主。任氏……她志不在此,我自有他用。”
严氏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眼眶微微发热,点了点头:“妾身知道了。”
而当诏书送达任红昌暂居的院落时,她正临窗习字。听完宦官宣旨,她平静地谢恩,脸上无悲无喜,只在低头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波澜。她起身后,对前来道贺的陈宫微微一礼:“有劳陈先生。红昌德薄,蒙温侯与陛下不弃,日后定当恪守本分,尽心辅佐。”
她的姿态谦卑而得体,仿佛这只是一场理所应当的恩赏,而非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的终点。
夜幕降临,吕布独自在帐中擦拭方天画戟。冰冷的戟刃映出他深邃的眼眸。
拒绝宗室女,固然保全了名声,安抚了内部,但也彻底断绝了与皇室血脉直接联结的机会。纳貂蝉,虽得偿所愿,获得了这位奇女子的才智与忠诚,却也必然引来董承等旧臣更深的忌惮。
政治与情感,天下与私心,在这乱世之中,总是如此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但他吕奉先,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