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的冬日,天色总是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头,吝啬着不肯漏下一丝暖阳。寒风从黄河的冰面上卷过来,带着刺骨的湿气,钻进营寨的每一个缝隙,也钻进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的心里。
营中操练的号子声依旧每日响起,却明显少了往日的雄壮,多了几分有气无力的拖沓。灶房里飘出的不再是米麦的香气,而是麸皮、干菜甚至不知名植物根茎混合熬煮后的古怪味道。士兵们捧着温热的陶碗,沉默地吞咽,眼神在长期的半饥半饱中变得有些麻木,偶尔望向中军大帐时,那里面掺杂着期待与不安。
司隶校尉府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枣祗面带忧色,将最新的粮草核算竹简呈上,声音干涩:“主公,并州、河内最后一批粮秣已于三日前入库。即便维持现今最低口粮标准,至多……也只能再支撑十日。”
十日。这个数字像冰冷的铁箍,紧紧勒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宫捻着胡须,眉头锁死:“徐州刘备的回文依旧含糊其辞,只说要‘竭力筹措’。冀州方向,袁绍的封锁愈发严密,我们的购粮队已有多日未曾返回,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张辽拳头攥紧,甲叶发出轻响:“实在不行,末将再带狼骑出去一趟!就不信刮不出一层油水!”
“刮地三尺,也有刮尽的时候。”吕布的声音冷静地响起,他坐在主位,目光沉凝地扫过地图上广袤的南方,“而且,容易激起民变,得不偿失。”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荆州的方向。
“刘景升(刘表)那边,还没有回音?”他问道。上一次以朝廷名义催促粮草“进贡”的使者,已派出去近一月。
钟繇摇了摇头:“尚无确切消息。荆州富庶,粮草充足,然刘表坐守之心甚重,恐不愿轻易卷入中原纷争,以免引火烧身。其态度,难测。”
就在帐内气氛愈发凝重之际,帐外忽然传来亲卫急促而带着一丝异样的通报声:“报——主公!荆州牧刘使君遣使到来,已至营门!言……言奉旨进贡!”
帐内众人精神猛地一振!贡使?在这个节骨眼上?
吕布眼中锐光一闪:“来了多少人?车队规模如何?”
“使者一行约二百人,护卫精良。车队……车队规模不小,骡马大车近百辆,沉甸甸的,压得车辙极深!”亲卫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深重的车辙!帐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吕布猛地站起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毅的决断,“公台,元常,随我出迎!文远,加强戒备,但不得怠慢来使!高顺,维持营中秩序,不得有误!”
“诺!”
当吕布率领陈宫、钟繇等文武重臣出现在辕门外时,荆州使者团也已抵达。只见队伍前方,一名身着荆州官服、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从容下马,身后车队浩浩荡荡,满载着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拉车的骡马喷着浓浓的白气,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