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卷过兖州大地,枯黄的草叶在风中打着旋,撞在鄄城低矮的土墙上,簌簌作响。城头,“曹”字大旗被扯得笔直,发出沉闷的扑打声,旗面边缘已有破损,颜色也被风沙洗刷得发白。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垛口后,守军士卒蜷缩着身子,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他们紧握着手中长矛或环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城外空旷的原野,以及更远处那若隐若现、打着“吕”字旗号的游骑斥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城下,曾经繁忙的官道如今行人稀落,只有零星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步履蹒跚,看到城墙便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拍打着城门,哀求放他们进去,声音凄惶。
“军爷,行行好,开开门吧!外面……外面都是兵……”
“让我们进去吧,家里粮都被抢光了……”
城头的队率探出半个身子,厉声呵斥:“嚷什么嚷!刺史有令,严防奸细,不得擅开城门!绕道!快滚!”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干涩而冷酷。
难民们绝望的哭喊声被风声淹没。
城内,刺史府邸(临时征用的一处大宅)气氛比天气更加寒冷。
荀彧坐在案前,原本清癯的面容更显消瘦,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他面前堆叠着高高的竹简和绢帛,大多是各城送来的告急文书——粮草匮乏,军心不稳,流民聚集,以及……那份要命的安邑诏书。
那份抄录的诏书就摊开在手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曹操……国贼……令天下共讨之……”
他的手无意识地按在诏书上,指尖冰凉。堂下,程昱、夏侯惇、枣祗等留守的核心僚属默然肃立,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消息……都传开了?”荀彧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沉寂。
程昱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如何瞒得住?吕布的细作怕是早就将抄件撒得满城都是!如今莫说民间,便是军中也……”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夏侯惇独目圆睁,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梁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吕布狗贼!安敢如此!欺人太甚!文若先生,让某带兵出去,杀散那些巡弋的吕贼游骑,提振一下士气!”
“元让将军!”荀彧抬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小不忍则乱大谋!出城浪战,正中吕布下怀!我军新败,主公远征未归,当下首要,是守住鄄城、范县、东阿三城根基!稳住军心民心!”
夏侯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独目赤红,但终究没再反驳,只是狠狠别过头去。
一直沉默的枣祗忧心忡忡地开口:“文若先生,军心民心……恐难矣。诏书所言……‘国贼’二字,杀伤力太大。军中多有兖州子弟,其家眷亲友皆在地方,如今……人心浮动啊。昨日,东阿县便有数名军士趁夜缒城逃亡,虽被追回正法,然此风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