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透。窗缝里漏进来的光是灰白色的,照在桌角那本合上的古籍上,封皮的纹路像是沉睡的脉搏。她坐在椅子里没动,手还搭在日志本的边缘,昨夜画满符号的纸页被压在镇纸下,墨线干了,但她的指尖仍能感觉到那种细微的刺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书页深处轻轻叩门。
她站起身,动作很轻,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自己动摇。
柜子打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取出三支沉水香,一支支摆进铜炉旁的小槽里。接着是五张镇魂符纸,边角整齐,朱砂印痕未褪。她把它们依次贴在桌面四角与正中,符纸落下时发出轻微的“啪”声,像是一道无形的边界被悄然划定。
周予安从横梁上飘下来,脚不落地,却走得极稳。“你要现在就开始?”
“不。”她说,“只是先把能做的做完。”
她走向书架最深处,那里有一排铁柜,多年没人碰过,锁扣锈得厉害。她蹲下身,从袖口摸出一把细长的钥匙,插进去转了两圈,咔的一声,柜门松动了。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堆着旧布和碎纸,一股陈年的潮气扑出来。
“你在找什么?”周予安跟过来,俯身翻动那些杂物。
“灯盏。”她说,“青铜的,底部刻着一圈逆时纹。”
他没再问,默默动手。两人一前一后翻找,纸屑落在地上,布包一层层解开。忽然,他的手指顿住。“这个?”
他抽出一个用黑布裹着的东西,解开三层,露出一盏小巧的灯。铜身斑驳,但纹路清晰,一圈细密的回旋刻痕绕着底座,正是古籍插图里的样式。
林小满接过灯盏,指腹摩挲过纹路,心里那根绷着的弦稍稍松了一寸。
“找到了。”她低声道。
她抱着灯盏回到主桌,将它放在中央位置。忆录卷轴从柜中取出,轻轻展开一半,压在灯盏一侧;铜牌则放在另一侧,正面朝上,那个小小的“安”字在晨光里泛着暗红的光泽。
一切都在原位了。
她退后一步,看着这张桌——蜡烛、香炉、符纸、古籍、卷轴、铜牌、灯盏……所有东西都按图示摆放完毕,只差最后一步。
可她没动。
空气像是变重了,呼吸都带着滞意。她盯着那枚铜牌,忽然想起昨夜油灯闪过的蓝光,想起纸面上自行浮现的字迹。那不是回应,那是……某种等待。
她闭了闭眼。
二十年。一个母亲在老街口来回走,看不见儿子的背影,也找不到他去了哪里。她死时手里攥着护身符,魂魄却不肯散,一遍遍重复那天的雨、那天的风、那天孩子回头笑的模样。
而她要做的,是撕开时间的缝隙,把那段被掩埋的过去挖出来。
可如果……挖出来的不只是真相呢?
她曾见过一次失败的溯引。那是个老引魂人,想找回失踪的徒弟,结果仪式中途,空间裂开一道口子,涌出的不是记忆,而是无数错乱的影子——有哭的,有笑的,有喊着名字的,也有沉默地伸着手的。那人当场疯了,三天后魂飞魄散。
她不是不怕。
她怕的是,一旦开始,就再也收不了手。更怕的是,她会在过去的某一处,看见不该看的人,听见不该听的话——比如七岁那年,她自己家门口,那扇关上的门,和门后没有响起的呼唤。
她猛地甩了一下头,像是要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你还好吗?”周予安站在她旁边,声音不高。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在想,如果仪式出了问题,会不会连累其他人。”
“你不是为了自己。”他说,“也不是为了好奇。你是要让一个母亲闭上眼。”
她抬眼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