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光晃了一下,又静下来。
林小满没去推门,也没往后退。她只是站着,手指从柜台边缘滑开,落在那盏旧陶灯上。灯身积了薄灰,她用拇指抹了抹,擦出一道浅痕,然后划了根火柴点上。
火苗跳起来的瞬间,阿绣动了动。
她没抬头,视线还停在古镜上,可嘴唇先开了口:“那年腊月,你送我回府,巷子口雪堆得比脚踝还高。”
阿琰坐在她旁边,影子淡得像雾,听见这话,低低应了一声:“你鞋尖湿了,走一步,咯吱响一声。”
“你还记得?”
“记得。你停下来,跺了跺脚,说‘这雪真吵’。”
阿绣嘴角动了动,像是笑,又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虚虚贴在镜面上,像在摸当年那片雪地。
“你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大半,自己左肩全白了。我说你傻,你只说‘我不冷’。”
阿琰没接话,但肩膀微微松了些。他望着镜面,仿佛看见了九百年前那个黄昏。雪没停,风也没停,可两人走得很慢,慢到像在偷时间。
周予安飘在窗边,光团微微收拢。他原本盯着街口,看那个穿校服的女孩走远,可听着听着,视线就落了下来。
他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哪一刻,觉得不值得?”
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阿绣转过头,看他。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少年鬼魂,倒像是在看当年的自己——那个缩在屋檐下,不敢敲门的人。
“值得。”她说,“不是因为等到了,是因为我一直记得。”
阿琰接道:“记得你爱吃什么,记得你怕黑,记得你写字时总把‘安’字最后一笔写歪。这些事,死了也没忘。”
周予安的光团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喃喃道:“我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每天早上喝牛奶,站在走廊尽头,一边看手机一边喝。我总在楼梯拐角等,等她走过去,再下楼。”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有一次她回头,我躲得太急,撞到墙。她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我就站在那儿,手里攥着没还的作业本,一句话都说不出。”
屋里很静。
林小满靠在柜台边,右手无意识贴在右肩。那里的热感还在,像一块埋在肉里的炭,不疼,却始终提醒着什么。
她没打断。
周予安继续说:“后来听说她转学了。我才知道,连她的名字,我都记错了。我以为她叫林晓,其实是林笑笑。我连这点都没搞清楚。”
阿绣静静看着他,忽然问:“你想告诉她吗?”
“现在?”
“哪怕她听不见。”
周予安没说话。他飘到矮桌前,看着古镜。镜面裂了,可倒影还在。他看见自己模糊的轮廓,也看见阿绣和阿琰并肩坐着的影子。
“如果我说了,会不会……也算记得?”
林小满开口:“记得,不是非得被听见才算数。”
她走到桌边,把陶灯往中间推了推。火光摇了一下,映在四人身上,影子在墙上轻轻晃。
“你不说,她永远不会知道。但你说出来,你就不再是那个躲在拐角的人了。”
周予安闭上“眼”——那光团微微收拢,像人在沉思。
然后他低声说:“我想告诉她,我每天早上都看见她。我想说,她笑起来的时候,我心跳会快一点。我想说,我后悔没借支笔,没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他声音越来越轻:“我想说,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
话落,屋里静了几秒。
阿绣轻轻吸了口气,像被什么戳中了心口。她转头看阿琰,声音微颤:“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阿琰点头。
“战前夜,你来我家后院。翻墙进来,靴子上还沾着泥。我娘刚骂完我,说女子不该半夜见人。你站在梅树下,一句话不说,只把一块玉佩塞进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