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撑在地板上,指节发白,像是要把自己钉在这里,好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她的膝盖压着几片碎纸,那是《未完稿》崩解后留下的残页,边缘焦黑,像被火燎过。胸口那块鱼玉残片已经凉透,贴着皮肤,像一块死掉的石头。
她没动。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上——那本笔记本静静躺着,封面朝上,三个蓝墨水写的字清晰可见:周予安。
她记得他写字的样子。低着头,笔尖用力,每一划都像是刻出来的。他总把本子藏在课桌最里面,有一次被同学抽出来翻,他冲过去抢,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本子就在那儿,没人再藏它了。
她慢慢爬过去,动作迟缓,像背着一座山。手指碰到封面时,指尖抖了一下。纸角微微卷起,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人翻过很多遍。她没翻开,只是把本子抱进怀里,额头轻轻抵上去。
凉的。
不是体温,不是呼吸,什么都没有。只有纸的触感,和一点点残留的、说不清是不是错觉的墨香。
头顶那本封印之书还浮着,巴掌大小,封面空白,十二星座的纹路在上面缓缓流转,银光稳定,没有一丝波动。书脊处嵌着一点碎光,像是周予安斗篷最后化作的星尘,已经融进去了。
封印成了。
她知道。
可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
她抬起头,看向书店的方向。门还在,门铃挂着,但铃铛上多了一缕极淡的光,像是谁最后碰了一下,留下了一点温度。那光轻轻晃了晃,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像风吹过树叶。
抱猫少女已经不在了。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书店,又摸了摸怀里的猫。然后,像一粒星尘被风吹散,一点点淡去,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林小满甚至没来得及问她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帮他们。
她也不再问了。
有些事,不需要答案。
她靠着书架坐下,把笔记本放在膝上。手还在抖,但她没去管。鱼玉残片贴在心口,毫无反应。她已经抽不出一丝力气去唤醒它,也不需要了。
战斗结束了。
可书店还在喘。
地板还在微微震动,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慢慢平复呼吸。散落的书页一片片浮起,没有风,却自动排列,一页接一页,飞回书架。书架本身也在动,一块块拼合,扭曲的金属扶正,断裂的木板重新咬合,三层结构缓缓上升,旋转着重组,最后形成一个螺旋状的巨大书库,像一座由书搭成的塔。
每一本书的书脊都亮了起来,泛着微光,像是被星光浸染过。光不刺眼,温柔地铺在地板上,映出淡淡的影子。门楣上方,原本斑驳的店名牌重新浮现,仍是“星空书店”四个字,但字体变了,笔画里流淌着银辉,像活的一样。
书店在自我修复。
不是靠她,不是靠谁的命令,而是它自己在醒来。
她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膝上的笔记本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她低头,翻开它。
纸页很旧,边角泛黄,字迹密密麻麻。有写到一半的小说,有随手记下的心情,有画得歪歪扭扭的星座图。她一页页翻过去,直到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