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拂晓。
我趴在法租界安全屋的天窗,看一辆黑色道奇驶进霞飞路巡捕房,车门开处,肖朴生昂然走出——仅隔一夜,他竟被释放,身后还跟着日本宪兵队副队长佐藤少佐。两人相视而笑,肖手拎一只黑皮箱,箱角贴着特高科·绝密封条。
我胸口像挨了一锤:什么抗日义士,分明是倭贼走狗!更可怕的是,那箱里装的,极可能就是真珠——他要用国宝买高官的门票。
我顶着风赶回鸽子窝,一进门,小梨花把一张皱巴巴的《远东日报》拍我脸上。
头版大字:
神秘献宝人今日抵津,将东珠一百单八献于皇军,以表中日亲善!
旁边配照片:肖朴生穿燕尾服,领口别樱花徽章,正向佐藤鞠躬。
我只觉血涌脑门,捏碎报夹——珠子是我亲手递出去的!我成了汉奸的搬运工!
夜里,我提两坛烧刀子上天桥,把卖糖葫芦的草把子当板凳,坐那儿仰头直灌。
酒像火,一路烧到心口,却灭不了内疚。
冯老头收摊,叹着气走远;路人扔铜子儿,以为我是落魄醉汉。
我大笑,把酒坛摔得粉碎,玻璃碴子映出无数张李三的脸——每张都在骂:
贼骨头,你偷了珠子,却偷丢了良心!
不知灌了多久,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清脆耳光。
我眯眼,小梨花站在寒风里,短发扬起像两把刀。
李三,你孬!珠子是国宝,你让它落倭寇手里,还有脸醉?
我红着眼吼:老子被坑了!肖朴生拿你威胁我,我——
我不用你救!她又一巴掌,要救的是珠子,是北平!谁能解决问题?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把珠子抢回来!
两巴掌把我打得酒气全散。
我蹲地上,抱头哽咽:怎么抢?他背后是宪兵队,是租界,是日本高官……
小梨花揪我耳朵,逼我抬头看前方——
天桥下,一队队学生举火把游行,喊打倒汉奸还我宝珠;
更远处的正阳门,日军架机枪,雪亮刺刀对着自己同胞。
她声音发颤却坚定: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城!珠子是火种,不能灭在倭寇手里!
我望着火光里一张张年轻面孔,胸口像被重锤:是啊,我可以死,火种不能灭。
我掏出随身仅剩的物件——肖朴生的那只绣香囊。
当时他说:庙里开过光,保一路平安。
我冷笑,用匕首挑开线脚,准备烧掉泄愤。
一声,锦囊裂口,掉出一张极薄油纸。
纸上线条纵横,是地图——大华饭店→天津日租界→塘沽港,终点画着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