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闸带着倒钩的锐刺迎头砸下,像一排张开的獠牙,誓要把我钉成“忠”字的最后一竖。我脚跟一点吊桥木板,抱着沈静往后仰倒,木板“咔嚓”断裂,碎雪激溅。锐刺贴着我鼻尖擦过,“当”地钉进桥面,铜铃被震得乱响,铃里半截断指簌簌脱落,正掉在我领口,冰得我一哆嗦。三姨太站在闸顶,手里高举那面空框白旗,笑得嘴角裂到耳根:“燕子李三,你躲得了一死,躲得了写血书吗?”
她话音未落,旗框四角忽然“咔哒”弹出薄刃,金线一绷,白旗变成一副空心的“忠”字刀匾——只要我血往上一泼,刀匾吸饱血,字迹立现,这副旗便算“点睛”完成。我喉咙发干:原来他们要的,不只是我死,是要我“心甘情愿”把血溅上去,好让“忠”字名正言顺传位给我,再借我名把最后一份卖国契约坐实!
沈静在我怀里微微颤了一下,指尖沾血,在我掌心继续写那个倒“忠”字,却写到一半停住——她失血太多,晕了过去。猫从我肩头跳下,冲着闸顶“嘶”一声,背毛炸成白球。我弯腰捡起两块碎木板,当作雪橇,把沈静放上去,一手拽木板,一手攥紧那卷“终稿·零号”胶卷,缓缓后退。吊桥尽头,城门洞像黑兽张嘴,等我自投罗网;桥这头,三姨太一抖长鞭,鞭梢缠住铁闸手柄,稍一用力,锐刺“噌”地拔出,带起一串血珠,她一步步逼前,旗匾拖在雪地里,薄刃刮出长长一道沟,像给北平剖腹。
“李三,你跑不掉的。”她笑,声音却哑,像被火燎过,“整座广渠门,早被忠字局买通,连砖缝都在等你的血。”说话间,城头伪军齐刷刷举枪,枪口却不对准我,而是对准吊桥两侧缆绳——只要我退到桥心,他们便齐射断绳,让我连人带桥摔下护城河,血溅当场,正好落进旗下刀匾,完成“忠”字最后一横!
我眼角余光扫向桥下:河面结冰,却早被凿出无数冰洞,洞下黑水翻涌,像一张张等人掉的嘴。冰层边缘,隐隐浮出几只铜铃,铃里嵌着半截手指,正随水波晃动,像给我行注目礼。我心里“咯噔”一声:零号坟的水,通护城河;师父、瘸子、无数“补角”燕子的血,全渗在这条河里,等我跳下去,就成了“忠”字局的“总桩子”!
退无可退,我索性停步,把沈静轻轻放平在木板上,解下腰带把她缚紧,又撕下衣角给她脖颈伤口扎紧。猫围着她脚边转,尾巴扫雪,像画符。我起身,把胶卷塞进她内衣暗袋,拍拍她脸:“要死,也得你先活。”做完这些,我弯腰拾起一块带钉木板,在掌心一划,血“哗”地涌出,顺着指缝滴在雪地里,像开出小小红梅。我举手,冲三姨太晃了晃:“不是要血书吗?我自己写!”
她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我这么爽快,眼里闪过一丝狐疑。我趁机迈步上前,每走一步,血就滴一串,在雪地里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像给黑夜缝伤口。城头伪军也怔住,枪口下垂,等我靠近。三姨太眯眼,旗匾横在胸前,薄刃映着火光,像一排獠牙。我在离她三步远停住,抬手,把血掌狠狠按向旗面——
“咔!”薄刃瞬间弹起,划破我掌心,血“嘶”地被旗布吸进去,白旗上立刻显出一道猩红“忠”字轮廓,却缺最后一横。三姨太狂笑,手腕一抖,旗匾竖立,薄刃对准我心口:“最后一笔,得用心头血!”长鞭“嗖”地缠住我腰,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拉得扑向她,胸口直直撞向刀匾。我咬牙,在半空里侧身,让过刃尖,肩膀却被划开一道口子,血“哗”地溅了满旗,字迹瞬间完整——“忠”!
旗成,血书就。三姨太却在这时忽然脸色大变,低头看旗——旗上血字竟顺着金线纹路缓缓倒流,像逆流的小蛇,全部涌向旗框四角,薄刃吸饱血,“咔咔”连身,竟一根接一根断裂!白旗瞬间变成一块破布,软软垂落,被风一吹,飘进护城河,贴在水面,像一张被剥下的人皮。她惊叫:“怎么回事?!”我咧嘴笑,笑得满嘴血腥味:“忘了告诉你,老子从小穿百家衣,血里混了叫花子百家醋,专破邪幡!”说话间,我掌心一翻,露出藏在指缝里的醋囊——那是染坊逃命时顺手捞的,方才滴血,醋混进血,薄刃被酸蚀,自然寸寸断。
三姨太怒极,长鞭一抖,鞭梢“啪”地卷住我脖子,勒得我眼前发黑。她另一只手掏枪,枪口抵我眉心:“血书不成,就拿你命补!”我手指拼命抠鞭,却越勒越紧,耳膜嗡嗡作响,仿佛听见自己颈骨在咯咯作响。就在这千钧一发,城头伪军忽然齐声惊呼:“旗!旗倒了!”我余光瞥去,只见忠字局正门的巨大“忠”字旗杆,竟从中间缓缓断裂,像被无形巨斧劈开,旗面“哗啦”坠落,正盖在人群头上,白底红字瞬间被风撕得粉碎,像一场血雪。三姨太愣神,鞭梢微松,我趁机抬膝,狠狠撞她小腹,她闷哼一声,手枪脱手。我反手抓住鞭身,猛地一拽,她整个人被拉得扑向我,我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她鼻梁,“咔嚓”骨裂,她惨叫后仰,鼻血喷了我一脸。
我顾不上擦,抱着沈静跳上木板,往城门洞里猛冲。城头伪军被倒旗惊得乱作一团,竟忘了断缆绳。我趁机滑到桥心,猫在前头引路,眼看就要冲进门洞,身后忽然“砰”一声枪响——三姨太爬起,手里握着掌心雷,子弹擦过我耳廓,血线瞬间爬满脖颈。我脚下一滑,木板“咔嚓”断裂,沈静连人带板“噗通”掉进护城河冰洞!我嘶吼,扑到冰沿,伸手去抓,却只抓住她一片衣角,“撕拉”一声,衣角断裂,她整个人沉入黑水,连气泡都没冒一个。猫在冰面上“嗷”一声,竟跟着跳下去,白影一闪,也被水吞没。
我红了眼,刚要跟着跳,后领被三姨太抓住,她满脸血,却笑得癫狂:“李三,忠字局不缺女人,缺看门狗!你跳下去,她活不了;留下来,我让她全尸!”我怒吼,反手一拳打在她太阳穴,她踉跄后退,却趁机把长鞭缠住我脚踝,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拉得仰面倒地,后脑勺“砰”地磕在冰沿,眼前金星乱冒。她扑上来,骑坐我胸口,掌心雷抵我咽喉:“血书毁了,旗也倒了,总得有人背锅——就你!”
我仰面朝天,看见城头伪军已重新列队,枪口齐刷刷对准我,却不再射击,而是等待——等我被三姨太一枪爆头,好把我的血溅在重新升起的“忠”字旗上。新的旗已备好,白底红框,正中空着,等我心头血点睛。三姨太手指扣动扳机,撞针“咔哒”轻响,我却忽然笑了,笑得满嘴血沫:“太太,你低头看看。”她愣了愣,下意识低头——我双手竟不知何时已解开鞭索,手里攥着那卷“终稿·零号”胶卷,胶卷外壳被掰断,露出里头一节更细的胶卷,我冲她咧嘴:“你要的终稿,在这里,杀我,它陪我一起化灰。”
她瞳孔骤缩,枪口微松。我却趁机抬手,把胶卷往半空一抛,掌心雷同时被我用膝盖顶飞,枪响,“砰”一声,子弹击穿胶卷,胶片碎成无数碎片,在雪夜里炸开,像一场黑色烟火。三姨太尖叫,伸手去抓,却只抓住几片碎屑。我趁机滚地,抓起一块碎冰,狠狠砸向她后脑,“咔嚓”冰碎,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