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霜刃与照片(2 / 2)

阿阮用铅笔在底片边缘写暗号:时间、地点、人名、货量。

写到最后一张,她忽然停笔,抬眼看我:李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不去了,你能把底片送到北平《晨报》吗?

我抄起飞虎爪敲她额头:少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阎王那儿的请柬,得咱俩一起收。

她摸额头,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泪光在里面晃,终究没掉下来。

第四日清晨,疤姐弄来一辆破马车,车厢里摆着两口空木箱,一箱装咸鱼,一箱装——其实是粗盐压包,上头盖一层薄薄炭灰。

我躺进咸鱼箱,阿阮躺箱,盖留缝隙,马车摇摇晃晃往天津城。

城门警备森严,英租界巡捕、华界警察、青帮混混,三层关卡,专查受伤青年。

我屏住呼吸,听守卫踢箱子:什么货?

疤姐陪着笑:咸鱼送饭馆,骨灰送义庄,大冬天,死人多。

咸鱼味冲鼻,守卫骂了声晦气,挥手放行。

车轮碾过城砖,我心脏跟着颠——回来了,天津卫,老子了四天,又活了。

马车停在侯家后街小棺材铺,疤姐拍三下车板,我们爬出来,个个一身咸鱼加炭灰,臭得能熏死苍蝇。

棺材铺老板是疤姐老相好,递给我们两套孝服、两顶白帽,还有——

一块木牌,上写亡妻阮氏之灵位。

我挑眉看阿阮,她扑哧笑,又慌忙捂住嘴,泪却笑出来:谁是你亡妻?

我耸肩:戏要做全套,委屈阮小姐当我三天未亡人。

她瞪我,耳尖却红得像染霞。

夜里,棺材铺后间,我们把孝服摊在棺盖上,规划西站反杀路线。

我断腿未愈,行动慢,阿阮主动请缨:我扮寡妇,捧骨灰盒,你藏棺里,撬底板上月台。

我摇头:棺木笨重,逃时拖后腿。

她抬眼,火光映出倔强轮廓:那你说怎么办?

我摸出飞虎爪,在棺木内壁钉出脚踏,棺材翻个,底板朝外,我趴在里面,像壁虎贴车皮,一到月台,就翻上车顶。

她愣半晌,噗嗤笑:燕子李三,果然连棺材都不肯安安分分躺。

我轻敲她额头:放心,老子命硬,阎王收不动。

计划落定,她忽然伸手,把我耳后那根白羽取下,用毛笔蘸墨,在羽根写下一行小字:

腊月二十七,西站,火油霜刃,同生共死。

写罢,她把羽递回给我,眸子亮得像寒星:让这根羽作证,我们不止要飞出火海,还要飞出命数。

我接过,心口像被滚烫的铁块烙了一下,灼痛,却踏实。

那一刻,我知道——

从今往后,我不是独行贼,也不是谁的棋子,

我是燕子李三,

带着一个姑娘的同生共死,

去拆一座城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