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败“闪电”卡洛斯所带来的喧嚣与震动,在陆晓龙被阎罗的黑衣手下“护送”回那间顶层公寓后,便被迅速隔绝。身体的疲惫与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是被半扶半抱着扔回了那张柔软却冰冷的大床。
这一次,他没有再被送回医疗室。显然,在阎罗眼中,他已经通过了某种测试,证明了自己即使在状态不佳时也具备足够的“价值”和“可控性”,值得享有稍多一点点的“自由”——尽管这自由依然被限定在这座豪华的牢笼之内。
他昏睡了几乎一整天,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抗议,右肩和左膝的旧伤在经历了高强度的比赛后,更是如同被点燃般灼痛。但他能感觉到,这次恢复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一些,或许是身体正在逐渐适应这种残酷的节奏。
床头柜上,除了水和一些清淡的食物,还放着一个比之前更厚的信封,以及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通讯录的手机。陆晓龙拿起信封,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随手扔在一边。钱,现在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不断累积的枷锁。他拿起那部新手机,里面只有一个预设的号码——阎罗的。
他尝试着拨打强子的电话,果然无法接通。这部手机的功能被严格限制了。他放下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繁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期”。医生依旧会定时来检查他的伤势,进行理疗,但不再强制要求他观看对手录像,也不再安排针对性的陪练。那间郊外的训练馆,他似乎也暂时不需要去了。阎罗没有召见他,也没有下达新的指令。
这种平静,反而让陆晓龙感到不安。他知道,阎罗绝不会让他闲着。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利用这段相对自由的时间,更加专注地进行自我恢复训练。在公寓宽敞的客厅里,他反复练习着基础的动作,打磨着发力技巧,试图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他不再仅仅依赖医生提供的药物和理疗,也开始运用在军队中学到的一些自我恢复和潜能激发的法门,配合呼吸与意念,引导着体内微弱的气血流注受损的部位。效果虽然缓慢,但他能感觉到一种内在的韧性正在一点点增强。
期间,他尝试过几次,想用那部手机联系外界,哪怕是给强子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但都失败了。这座公寓,就像一个信息黑洞,将他与过去的世界彻底割裂。
直到一周后的傍晚,那部沉寂已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正是那个唯一的号码。
陆晓龙按下接听键,阎罗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陆晓龙言简意赅。
“嗯。”阎罗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准备一下,今晚带你去个地方,见几个人。”
不等陆晓龙回应,电话便挂断了。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一小时后,那两名黑衣壮汉准时出现。这一次,他们没有带陆晓龙去什么私人会所或者地下拳场,而是驱车来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极其隐秘的私人茶舍。
茶舍环境清幽,古色古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雅室。推开门,室内已经坐了三四个人。阎罗赫然在座,正坐在主位泡茶,动作娴熟。另外几人,陆晓龙有些眼熟,是之前在二十连胜庆功宴上见过的几位商业大佬,其中就包括那位输了钱脸色难看的陈老板。他们此刻都收敛了在宴会上的张扬,显得颇为安静,目光在陆晓龙进门时,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评估。
除了这些熟悉的面孔,还有一个陌生人。那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合体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但偶尔开阖间,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淡然与威严。他安静地坐在阎罗旁边的客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深色的沉香木手串,自陆晓龙进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品茶,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陆晓龙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陌生人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阎罗和其他几位大佬,似乎都隐隐以其为尊。
“晓龙来了,坐。”阎罗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个空位,态度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陆晓龙依言坐下,脊背挺直,沉默不语。
“这位是赵老。”阎罗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向陆晓龙介绍了那位中山装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赵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没有说话。
阎罗继续道:“赵老对你很感兴趣,尤其是你打败卡洛斯的那一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今天找你来,没别的事,赵老想听听,你对接下来和泰国泰拳王颂帕的比赛,有什么看法?”
来了。陆晓龙心中明了。这才是平静期结束的信号。终极擂台赛的压力,以另一种更隐晦、也更沉重的方式,提前降临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陆晓龙身上。陈老板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似乎想看他如何应对。
陆晓龙沉默片刻,迎着赵老那看似温和实则深邃的目光,平静地开口:“颂帕很强,肘膝凌厉,经验丰富,是顶尖的泰拳手。”
“哦?”赵老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压力,“听起来,你似乎没有必胜的把握?”
“擂台之上,瞬息万变,没有绝对的把握。”陆晓龙回答得不卑不亢,“我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旁边的陈老板忍不住嗤笑一声,“陆晓龙,场面话就省省吧。赵老和我们在座几位,在那场终极擂台上,都下了重注。阎老板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不是让你去‘全力以赴’然后听天由命的。我们要的是结果,是胜利,明白吗?”
他的话毫不客气,直接将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摆在了台面上。
阎罗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陈老板,只是看着陆晓龙。
陆晓龙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人的财富、权势,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他的肩上,或者说,压在他即将挥出的拳头上。
“我明白各位的意思。”陆晓龙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锐利了几分,“但我打拳,有我的原则。我的拳头,只为自己和真正的对手而挥。打假拳,不可能。”
雅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陈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其他几位大佬也皱起了眉头。就连阎罗,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顿。
谁也没想到,陆晓龙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在这个场合,再次明确拒绝打假拳。
“年轻人,有原则是好事。”赵老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清底细,“但有时候,过刚易折。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阎老板赏识你,我们看好你,这本身就是一种投资。投资,自然是希望看到回报的。”
他的话语不带丝毫火气,却比陈老板的咄咄逼人更让人感到压力。他没有明确要求陆晓龙打假拳,但“回报”二字,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在提醒陆晓龙,认清自己的位置和价值来源。
陆晓龙迎上赵老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的回报,就是在擂台上击败每一个对手。除此之外,我无法承诺更多。”
“砰!”陈老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陆晓龙!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阎老板,没有我们捧你,你不过是个退役找不到工作的穷大兵!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面对陈老板的暴怒,陆晓龙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让陈老板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好了。”阎罗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既是针对陈老板的失态,似乎也是针对陆晓龙的倔强,“晓龙的意思,我们知道了。颂帕那边,我们自有安排。晓龙,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比赛。”
他挥了挥手,那两名黑衣壮汉立刻上前,示意陆晓龙离开。
陆晓龙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了雅室。他知道,今晚的表态,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他拒绝了这些幕后大佬们潜在的“安排”,等于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和利益。
但他不后悔。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可以是别人手中的刀,但不能是连刀柄都无法掌控的、指向任何方向的刀。
回到那间冰冷的公寓,陆晓龙站在窗前,望着山下那片璀璨却陌生的灯海。与颂帕的终极对决尚未开始,但擂台之外的博弈,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