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在长江上缓缓航行,江水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白建中站在甲板上,寒风卷起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也吹散了西陀镇最后一丝模糊的轮廓。他望着眼前滔滔江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既没有逃脱的轻松,也没有对未来的期盼,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恐惧。他知道,从踏上这艘船开始,“白建中”这个名字就成了他不能再轻易提及的过去,他必须像幽灵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苟活下去。
客船抵达中县码头后,白建中没有回家。他不敢面对父母,更害怕村里人的目光,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处境,也担心回家后会被警察找到。他在码头附近的角落里躲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趁着天还没亮,混在人群中搭上了一辆前往邻省的货车。货车里装满了货物,空间狭小又昏暗,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和货物的霉味。白建中蜷缩在角落,身体随着货车的颠簸不断晃动,他紧紧抱着双臂,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刘燕临死前恐惧的眼神,一会儿是父母失望的脸庞,一会儿又是警察追捕他的场景。他就这样在恐惧和不安中,随着货车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货车最终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镇上,白建中下车后,连小镇的名字都没敢打听,就沿着路边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身上没有多少钱,只有从家里带出来的几十块钱,在逃亡的路上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为了活下去,他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他先是在一家小餐馆里帮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碗、扫地、端盘子,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老板管吃管住,每个月只给几十块钱的工资。白建中不敢有任何怨言,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能有一个地方落脚已经很不错了。
在餐馆打工的日子里,白建中每天都提心吊胆。他不敢和任何人深交,别人问起他的过去,他总是编造各种谎言,一会儿说自己是因为家里穷,出来打工补贴家用;一会儿又说自己和家里人闹了矛盾,出来散心。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甚至不敢看新闻,不敢听别人谈论有关案件的事情,每次看到警察或者听到警笛声,他都会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躲起来,直到确认安全后才敢出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半年,有一天,餐馆里来了几个警察,说是来检查流动人口的证件。白建中看到警察的那一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假装镇定地在一旁擦桌子,手却不停地发抖,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警察逐一检查着餐馆里员工的身份证,当检查到白建中的时候,他谎称自己的身份证不小心弄丢了,还编造了一个假名字“李军”。警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尽快去补办身份证,然后就离开了。虽然警察没有过多追问,但白建中却吓得魂飞魄散,他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必须尽快离开。
当天晚上,白建中趁着老板和其他员工都睡着了,偷偷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从餐馆的后门溜走了。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偏僻的小路在夜色中奔跑,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他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充满了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之后的几年里,白建中又换了好几个地方,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从一个工地到另一个工地。他先后在建筑工地上搬过砖、扛过水泥,在煤矿里挖过煤,在农场里种过地。每一份工作都无比辛苦,而且充满了危险。在建筑工地上,他曾经因为疲劳过度,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老板只给了他一点医药费,就把他赶走了。
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腿,在一个破旧的小旅店里养伤,那段时间,他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只能靠乞讨为生。在煤矿里挖矿的时候,矿井里黑暗又潮湿,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他每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被埋在矿井里,或者被警察抓住。
无论在哪个地方,白建中都不敢长时间停留,只要感觉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离开。他也不敢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每次找工作的时候,都会编造一个假名字和假身份。为了让自己的假身份看起来更真实,他还特意花钱办了一张假身份证。虽然这张假身份证做工粗糙,很容易被识破,但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加上他小心翼翼的行事风格,竟然也蒙混过关了好几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建中的外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青涩的脸庞变得沧桑,眼角和额头布满了皱纹,头发也开始变白。他学会了抽烟、喝酒,以此来麻痹自己,缓解内心的痛苦和恐惧。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躺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就会想起刘燕,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刘燕,也对不起刘燕的家人,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冲动,没有杀害刘燕,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犯下的罪行,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永远刻在他的心里。
1998年,白建中来到了一个南方的大城市。这座城市比他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繁华,高楼大厦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白建中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里,更容易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在城市的郊区租了一间狭小的出租屋,然后开始找工作。
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白建中只能找一些最底层的工作。他先是在一家废品收购站里打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分拣废品,然后把废品打包、装车。这份工作又脏又累,而且工资很低,但白建中却很珍惜,因为他觉得在这里工作相对安全,很少会有人关注他。
在废品收购站工作的日子里,白建中认识了一个叫王芳的女人。王芳比白建中小几岁,也是从外地来这里打工的,她在废品收购站附近的一家小工厂里上班。王芳是一个性格开朗、善良热情的女人,她看到白建中总是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就主动和他打招呼,有时候还会给她带一些自己做的饭菜。
一开始,白建中对王芳很警惕,他不敢和王芳走得太近,生怕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但王芳的热情和善良,像一缕阳光,照进了白建中灰暗的生活。他渐渐放下了防备,开始和王芳聊天。他告诉王芳自己叫“李军”,家在偏远的农村,因为家里穷,所以出来打工。他没有告诉王芳自己的过去,也没有告诉王芳自己的真实年龄和身份。
王芳并没有怀疑白建中的话,她觉得白建中是一个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男人。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感情。1999年,在王芳的提议下,两人搬到了一起居住,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家庭。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王芳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会给白建中洗衣服、做饭,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安慰他。
和王芳在一起的日子,是白建中逃亡以来最幸福、最安稳的时光。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罪行和恐惧。他甚至开始幻想,就这样和王芳一直生活下去,永远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过去。可是,每当看到王芳真诚的眼神,他心里就会充满愧疚。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王芳,他给不了王芳一个真正的家,也给不了王芳一个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