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寒冽的风拂过秀知院学园高耸的尖顶与拱窗,却在学生会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悄然温和下来。
室内暖意融融,隐约浮动着红茶与旧书纸页的气息,忙碌中自有一番秩序。
学生会长白银御行坐在主位,眉头微蹙,正快速批阅着一叠社团联合活动的申请文件。
不远处的矮几旁,藤原千花一脸认真地——或者说努力显得认真地——摆弄着她的茶具,彩绘茶杯列成一排。
“叮——咚——”
门口传来两声长、一声短的门铃提示音,略显急促。
白银的视线仍停在文件上:“请进。”
门被推开,高等部二年级的子安燕站在那儿,微微喘着气,制服外套肩头落着几点未化的雪花,额角沁着薄汗。
这位平日里以干练着称的文化祭执行委员长,此刻眉宇间带着难得的急切。
“打扰了,会长,总务,书记……”她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目光在柒月身上多停留了一刻,“执行委员会那边……急需支援!”
白银终于抬起头:“筹备出问题了?”
“场地分配初稿刚出来,班级和社团的诉求叠在一起,比预想的复杂太多,修改量巨大。
预算审核组熬了两夜,对着去年的账目头昏眼花,有人提议砍表演社团的经费,弓道部当场就急了。
安全巡查的志愿者协调也乱成一团……会议室现在像个快要胀破的气球!”
她的目光再次恳切地投向丰川柒月,
“丰川同学,能否请您以学生会代表和‘特别参谋’的身份,明天下午来执行委员会主持关键会议?大家真的需要您帮忙梳理。”
藤原千花放下小茶壶,凑近柒月,眼睛发亮:“诶——柒月君要去当救兵啦?执行委员们一定盼着你去呢!说不定还有好吃的茶点哦!”
柒月放下手中正在核对的财务简报,没有立刻回应子安燕,反而侧过脸,望向身旁。
四宫辉夜刚将一份归档文件收进文件夹,动作一丝不苟。他声音清朗,邀请得极其自然:“预算监督和流程核验不能马虎。周五下午的会,一起去吧?”
这话让藤原千花眨巴了下眼睛,白银也略带讶异地看过来。
虽然这几个月下来,副会长与总务之间的默契有目共睹,但如此直接的“一起”邀请,仍透着不言而喻的认可与熟稔。
辉夜合上文件夹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迎上柒月的目光,深处似有微光流转。
没有迟疑,她优雅地颔首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明白了。预算和流程的严谨性确实至关重要。我很乐意一同参与,为确保文化祭的顺利尽一份力。”
子安燕眼睛瞬间亮了,仿佛看到了希望:“太好了!有丰川同学和四宫同学一起坐镇,大家就有底了!非常感谢!”
白银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
“有你们二位出马,想必很快就能理顺。执行委员会那边就交给丰川总务和四宫同学了。需要学生会提供任何支持,随时告诉我。”
“会长放心。”柒月微笑回应。
周五下午,天光透过云层,稀疏地洒在教学楼三层的走廊。
刚过两点四十,柒月和辉夜便已提前到达。
走廊尽头,临时会议室的阶梯教室门外,两位抱着高高一大摞文件的女生执行委员正慌慌张张地冲出来,最上头几份塑封的场地图眼看就要滑落——
“小心。”
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响起。
柒月不知何时已上前一步,手指稳稳扶住了那叠摇晃的文件顶端,动作轻巧而准确。混乱瞬间止住。
“啊!谢谢丰川同学!”女孩们脸颊微红,赶忙扶稳文件。
柒月收回手,唇角带着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笑意
“会议还没开始,不用急。”
随后柒月和辉夜抵达临时办公室门口。
“下午容易犯困,要补充点能量吗?”
柒月自然地探入自己的外套内袋,拿出一个崭新的小布袋。
布袋打开,露出里面几颗独立包装的糖果。他随手取出两颗,再自然不过地递向辉夜。
辉夜的目光原本习惯性地扫过教室门口张贴的临时会议流程纸,余光瞥见那递到眼前的、再熟悉不过的糖果包装时。
她能感觉到周围几个低年级委员好奇的视线。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接下?心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迟疑。
但拒绝是绝对不可能的,且显得更加古怪。
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断,必须表现得无比寻常,仿佛这只是千百次重复中不值一提的一次。
于是,在旁人看来,几乎是柒月的手刚递到一半最佳位置时,辉夜的手便已同步抬起。
那动作流畅得看不出任何破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
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那两小颗微凉的糖粒,整个过程甚至没有抬眼去确认位置,目光依旧维持在原先的扫视路径上,仿佛只是顺手接过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嗯。”极其轻淡的一声应答,听不出丝毫波澜。
柒月指尖那点微乎其微的停顿感也随之消失,自然得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几个提早到场或是在走廊整理资料的低年级执行委员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圆圆的,手里的笔或文件都忘了拿——
刚才发生了什么?四宫同学就这么……直接接了?连客套或确认都没有?丰川同学甚至没问“要不要”?两人动作同步得像是多年搭档,透着一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
辉夜捏着糖,仿佛才从专注中稍稍回神,微侧过头看向柒月,清冷的声线带上一丝考量
“方案初稿在子安学姐那里?还是已经送进会议室了?”
“在她那儿。”柒月也神情自若,将纸袋塞回口袋,“昨天她提过,核心争议是舞台区使用时间和社团经费分配。”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推开阶梯教室厚重的木门,手臂稳稳撑着,偏头示意辉夜先进。
辉夜颔首,步履从容地踏入。柒月紧随其后,门在两人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一群因目睹私下互动而震惊到近乎石化的面孔。
“……刚、刚才你们看见了吗?”一个高一的执行委员压着嗓子问,声音发颤。
“四宫同学……笑了吗?”另一个女生揉揉眼睛。
“好像……没有?但就是觉得太自然了……天啊,丰川同学刚才侧头那一下……”
“重点是那个吗!他们俩那套动作!我感觉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这就是那两位的日常?”
低低的惊叹议论在走廊漾开。而话题中心的两人,已进入临战状态。
临时会议室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捏出水。子安燕独自站在前方讲台边,疲于应付周围好几重夹击。
“文艺部凭什么占三个黄金时段?我们吹奏部节目多一倍!”
“经费削减能理解,但所有道具费一刀切?我们话剧社总不能演《皇帝的新装》吧?”
“场地划分?志愿协调组名单都没统计完!这班怎么排?”
“安保预案纸上就写‘联系安保部协调’?这跟没写有什么两样!流程呢?应急通讯呢?和风纪委员怎么联动?”
几个核心社团负责人和板块委员各执一词,声浪几乎掀翻屋顶。投影仪孤零零地投出一幅满是冲突标记和问号的巨型场地分区图。
“争论前,是否可以先参阅一下最新修正的经费需求报表?”
一道清澈柔和、却自带一份沉静气度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整个沸腾的教室像是被注入了某种镇定的能量。
所有人猛地回头——不知何时,四宫辉夜已端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左侧的空位上,姿态依旧娴雅端庄,目光温和地扫过讲台桌面上散乱的一摞报表。
丰川柒月坐在她右侧稍前,神色轻松地翻着厚厚一沓场地初稿。
空气凝固。下一秒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椅子摩擦地面的短促声响。
“四、四宫同学!”
“丰川同学!”
“学生会来人了?!”
子安燕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几乎哽咽地朝台下喊
“大家安静!请安静!学生会代表,副会长四宫辉夜同学和总务丰川柒月同学来指导我们工作了!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