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确实依照太阿之言,在军中民间皆践行不负于人时。
发现全军上下齐心,境内百姓归附。
故而今常自省是否做到言出必行,以此立威天下,取信万民。
若仅凭出借粮草便夺取文台的广陵、京城二城,恐负文台信赖。
今日为保威信,又未能取伯符将士首级安民,更觉有愧孙氏父子。
因此方才谈判中两次退让。
只为求个心安理得。
既然公瑾拒收赠粮,想必已有周全考量。
但说无妨,欲用这批粮草换取何物?
只要不过分为难,曹某必当应允。
这番言辞恳切,可谓天衣无缝。
若非周瑜深知曹操政客本质,换作旁人恐怕早被这番说辞感动得倾囊相授。
他清楚所谓信义不过是曹操徙木立信的权术罢了。
权术终为达成目的,绝非目的本身。
若为守信而放弃重大利益,只能说是迂阔君子,绝非精明政客。
周瑜回应:若我所料不差,曹公此刻面临袁术、袁绍、刘备三面夹击,必不愿坐以待毙。
主动出击淮南,先破最弱的袁术,再瓦解袁刘联盟,应是当前战略。
我主孙破虏愿助曹公一臂之力,待曹公西进寿春时,我军水师将助阵。
为曹公攻取淮南五城:襄安、临湖、舒县、居巢、宛县。
(说明:
淮南之地,巢湖横贯其间,将这片区域一分为二。
周瑜所言的淮南五县,分布于巢湖以南,皆是毗邻长江的重要城池。
助我等攻取城池?江东何时这般慷慨?曹洪冷哼一声,面露不屑。
子廉,休得放肆!曹操厉声喝止,未得允许,不得妄言。
面对曹洪的质疑,周瑜不恼不怒,依旧从容温和:
兵家之道,谋略为先。
舒县周氏在此五县根基深厚,人脉广布。
瑜与叔父皆效力于孙将军帐下,取此五城,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纵需强攻,亦能里应外合,远比曹镇东攻城更为便捷。
恕瑜直言,在曹镇东大军抵达寿春之前,此五城必已尽归江东。
谈判至此,一直谦逊有礼的周瑜,终于展露出锐利锋芒。
鲁肃、程昱、徐庶三人皆暗自心惊,重新打量着这位名满江淮的周郎。
这般自信的神采,他们此前只在陈渡身上见过。
周瑜明言借淮南五城,实则意在濡须口——长江连通巢湖的要塞。
此乃江东日后进退的关键:
退可固守江南,无惧曹军封锁;
进可由此北上,于淮水开辟战场。
周瑜自然不会明言真意,只以五城为由,赌曹操未能识破其中玄机。
只要曹操应允城,濡须水便自然落入江东掌握。
原来文台此行,意在江畔五县。
曹操长叹一声,道:公瑾所言非虚,江东若取此五城,确比老夫更为迅捷。
有庐江周氏相助,孙氏在淮南根基深厚,治理城池亦非难事。
“淮南现今仍在陆康与袁术的拉锯战中。
“我曹操虽持天子诏令,执掌节杖。
“但职权仅限总督青徐二州军务,淮南之事,并非本镇东将军管辖范围。
“此次出兵,不过是为驰援庐江陆康,
“奉皇命剿灭叛臣袁术罢了。
“眼下陆康渐显颓势,袁术气焰日盛。
“若陆康最终败亡,本将既受天子节钺,自当代天讨逆,护佑淮南安宁。
“文台兄矢志为国除奸,赤诚可嘉。
“倘若江东军先我一步攻克淮南五城,
“朝廷未作新命之前,理当由文台兄暂行管辖。
“我曹操岂能以大义之名行争夺之实?
“若如此,与袁术强占徐扬二州有何区别?岂非沦为乱臣贼子?
“公瑾何必说借?
“能者居之,天经地义。”
依旧是冠冕堂皇的说辞。曹孙二人野心昭然,却都需裹挟大义之名。
曹操深知孙坚狡黠,孙坚亦明曹操诡谲,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粉饰太平。
周瑜的谋划确实高明——若江东捷足先登,曹操便再无开战借口。
这正是孙坚归还广陵、京口的深层意图:
断绝曹操兴兵问罪的由头,令其师出无名。
多年来曹操苦心经营忠臣形象,
若贸然开衅,争霸野心必将暴露,人设崩塌。
威信一旦瓦解,镇东将军府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届时猜忌成疾,风声鹤唳,重蹈当下孙坚覆辙。
周瑜精准刺中曹操要害:归还二城,即为江东赢得绝对战略主动。
此番会谈看似借地,实为通告。
以广陵京口为饵,假托借淮南之名,
不过是为维系盟约表象,助孙坚无后顾之忧征伐荆襄。
毕竟背弃盟约的代价,谁都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