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实在无计可施。
冀州四万兵马尽出,却连袁术都无法抵挡,更何况兵力相当的黑山贼?
空头承诺无妨,此刻多数人认为,郭图的建议不无道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赞同,田丰便勃然大怒。
“你们以为黑山贼是蠢货吗?!眼下是何形势?!
“莫说冀州,就算许以整个天下,他们也绝不会信,只会徒增笑柄!”
沮授亦附和:“大丈夫生不食五鼎,死亦烹五鼎!
“如今进退皆死,横竖一死,何不披甲上阵,与袁术决一死战,死也死得光明正大!”
袁绍听到郭图之言时,几乎按捺不住怒火,但田丰与沮授的忠勇之举,终令他稍感宽慰。
黑山贼迟迟未至,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若如田丰、沮授所言,亲自上阵激励士气,或许真能转危为安。
“陈太阿密信中言明,只要我军速胜南下,便可将袁术大军困于黄河以北,我不信他会无的放矢。”袁绍沉声道。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忐忑不安。
忐忑之余,他清楚自己与曹操唇亡齿寒,曹操绝不会坐视他覆灭。
四下皆惊,无人料想陈渡竟能预见袁公路骤然弃舟弃粮、挥师北渡的惊变。
然则,陈渡这一载间翻云覆雨、洞烛机先的奇策,终究是袁本初至今未溃的支柱。
亦是众人尚未全然绝望的缘由。
袁绍此刻抬出陈渡,不过是为稳住郭图之流。
何人愿随本将披坚执锐?袁绍再问。
九死不悔!田丰骤然昂首,声若洪钟。
九死不悔!沮授同声相应。
九死不悔!许攸指尖掠过剑鞘寒芒。
此人与袁绍过从甚密——昔年谋立刘虞为帝有他,四年前更与冀州刺史王芬**废灵帝、立合肥侯,甚至曾拉曹操作陪,终被孟德一纸回绝。
......余下谋臣多半眼观鼻鼻观心。
袁本初此问,实令满座衣冠汗颜。
此等言语,岂可宣之于口?
吾辈投效所图为何,明公当真不知?
若非为功名利禄,莫非是为陪葬乎?
明公若败必死,吾辈弃了浮名,转**路便可活命,何苦寻死?
缄默如瘟疫蔓延。
唯郭图、荀谌等寥寥数人勉强挤出九死不悔四字。
袁绍眸底寒光骤闪,拂袖而去。
田丰、沮授、许攸疾步相随,郭图等人踌躇半晌,终是咬牙跟上。
自古人心如此。
此刻袁绍所见,恰似彼时曹操官渡境遇——
战后曹孟德当众焚毁部属通敌密函,然则,谁又知晓他是否早已过目?
......
高处袁术眺望前线,见己方旌旗漫卷,胸中快意翻涌。
黑山军虽未至,袁绍部众竟不堪至此,倒是意外之喜。
却也合乎情理——
那些替袁本初卖命的将领,哪个不是世家豪强带来的私兵?此刻阵前倒戈者,不知凡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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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门生故吏与冀州摇摆势力才是这些中层将领的真正靠山。
他们原本对袁绍尚存几分期待,但袁术抢先渡河的举动彻底击碎了最后幻想。
袁绍的黄河防线如此迅速崩溃,正因麾下部众早已离心离德。
袁术凝视着持续推进的战线——距袁绍的中军帅旗已不足百步。
袁绍的骑兵数次试图突击,皆被纪灵、雷薄从容化解。
而袁术麾下渡河的骑兵因战场纵深不足,暂未寻得切入良机。
待战线推至渡口外的开阔地带,袁绍将再无回天之力。
若黑山贼如约参战,袁绍除了溃败还能有何选择?
念及黑山贼,袁术喉间溢出讥诮的冷哼。
击溃公孙瓒便让你忘乎所以了?
妄想同时抵挡我强渡黄河,又分兵防备黑山贼?
真是愚不可及!
忽然袁绍军阵异变陡生。
中军帅旗竟逆着溃势向前移动,数十通战鼓擂响后,赫然矗立于阵线最前沿。
那个熟悉的身影顶盔贯甲,手持利刃从乱军中突至阵前,硬生生稳住溃军,反推战线而来。
垂死挣扎!袁术嗤之以鼻。
败局已定时选择逃亡尚能苟活,如今竟亲临险境鼓舞士气?
战场刀剑无眼——若帅旗倾覆或袁绍毙命,冀州军顷刻便会瓦解。
或许不必他动手,这位族兄就要葬身乱军。
袁术突然拧眉,唤来传令官厉声道:传令桥蕤,我要活着的袁本初——袁氏血脉,当由我亲手终结!
待传令官疾驰而去,他再度望向战场。
只见袁绍甲胄浴血,刀锋翻飞,竟显出前所未有的悍勇。
袁绍身后的冀州士卒士气大振,飞快聚集在他身后,整个战阵如潮水般向前推进。
袁术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讥笑。
这绵延数里的战场,岂是袁绍一人能逆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