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在战败时是奢侈品,教授。”
林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当一个民族饥饿、分裂、内部争斗不休时,拿什么去扞卫尊严?”
“现在的柏林,斯巴达克团要无产阶级专政,旧势力想要恢复秩序,社会民主党人左右为难。”
“内部的裂痕,只会让外部的敌人更加肆无忌惮。”
他注视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担心的是,当这份苛刻的‘和平条约’最终摆在德国人民面前时,它带来的不是和解,而是更深仇恨的种子。”
“一个骄傲的民族不会长期忍受被踩在脚下。”
“经济上的掠夺会导致民不聊生,政治上的羞辱会催生极端的民族主义。”
教授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但他的焦虑却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极端民族主义……”
他喃喃自语,“您认为会发生什么?”
林知道不能说得太直白,但他必须点明这个危险。
当现有的政府无法解决这些问题,无法洗刷所谓的‘民族耻辱’时,人们就会转向那些承诺带给他们面包、工作和民族尊严的……更强大的声音,无论那声音来自何方。”
“届时,民主的幼苗若找不到扎根的沃土,就可能在狂热的沙漠中枯萎。”
教授停在书架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烫金书脊,最终停在那本厚重的《俾斯麦回忆录》上。
他背对着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铁血宰相……”
“他凭借智慧和武力统一了德意志,让欧洲列强不得不正视我们的力量。”
“而现在……”
他苦涩地笑了笑,“我们却要祈求胜利者的怜悯吗?”
林也站起身,尽管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走到教授身边,目光同样落在那本回忆录上。
“教授,祈求从来换不来真正的和平。”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俾斯麦宰相懂得力量的平衡,懂得在关键时刻适可而止。”
“但现在的协约国,恐怕不愿意给我们留下任何尊严的余地。”
“我担心的不是眼前的饥饿和混乱,而是这份即将到来的‘和平’,可能会为二十年后的另一场更大灾难,埋下所有的伏笔。”
“二十年?”
教授猛地转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住林,“你为什么如此精确?”
林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再次引用了后世的历史认知。
他迅速垂下目光,再抬眼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这不是精确的预言,教授。”
“这只是基于人性的推演。”
“一代人的时间,足够让仇恨生根发芽,足够让一个在屈辱中长大的青年,变成誓要复仇的战士。”
奥古斯特·沃尔夫教授深深地看了林一眼。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柏林城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