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低声嘶吼,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把自己活活变成了一个靶子,让林黛玉踩着他的尸骨,把那套歪理邪说,变成了‘民心’!”
“现在说这些,晚了。”另一人叹息,“那《权利法案》一出,泥腿子们都疯了。这天下,要乱了。”
“乱不了。”
一直沉默的黄佑德,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慢,像是从古井里一字字捞出来的,带着一股阴冷的潮气。
“她林黛玉,不是喜欢讲‘法’吗?”
他睁开眼,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终于映出了一点烛火的影子。
“那我们,就陪她好好讲一讲这个‘法’。”
众人皆是一怔。
黄佑德枯瘦的手指,在桌上一份抄录的《权利法案》上,轻轻一点。
“第一条,‘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诸位,我家的田,你家的地,哪一样不是财产?”
“她要修路,要开河,要建厂,若是占了我们的地,算不算侵犯?”
他又点向第九条。
“‘皆有对朝廷政令提出建议之权利’。好啊,那我们就提。”
“京城,联络百名秀才,每人每日向‘明月信箱’投书十封。从运河清淤的工期,到宫中采买的用度,条条引经据典,句句为国为民。”
“她那个‘律法审议司’,就算长了三头六臂,看得过来吗?”
黄佑德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极冷的弧度。
“她想用这法案做一把快刀,斩断旧的纲常。那我们,就把它变成一张最黏的网,一副最厚的茧。”
“用她亲手订下的‘规矩’,把她所有的政令,都死死困在程序的泥潭里。”
“她要效率,我们就让她寸步难行。”
“她要民心,我们就让她失信于民。让那些等着吃饭的泥腿子看看,一个因为无穷无尽的官司和扯皮而停滞不前的新政,还能不能给他们饭吃!”
书房内,一片死寂。
随即,在座的老者们,眼中都爆发出一种病态的光亮。
高!
太高了!
这才是朝堂上杀人不见血的刀!不与你争辩对错,只在你的规则里,用最繁琐的程序,把你活活拖死!
“黄公高见!”枯瘦老者激动得满脸涨红,“我们这就去……”
“不急。”黄佑德抬手,制止了他。
他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大周地图前。
“要做,就打七寸。”
他的手指,像一根冰冷的探针,重重地戳在地图上那条连接京城与边关的红线上。
“北境大开发,修铁路。这是她新政的钱袋子,是她的命脉。”
“我们就从这里,送她一份开门大礼。”
养心殿内。
小皇帝将一叠文书推到黛玉面前,脸上是少年人掩不住的烦躁与无奈。
“太傅请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个时辰,‘明月信箱’收到三百封信,全是弹劾工部尚书的,说公厕样式不够古朴,有伤国体。”
“扬州盐商联名上告,说税务司的衙役进门先迈左脚,不合礼数,惊吓到了他们,要求赔偿。”
“这简直是胡闹!他们在滥用《权利法案》!”
黛玉拿起一份文书,平静地翻看着,甚至轻笑了一声。
“皇上,鱼儿开始试探渔网的软硬了。”
她的声音让小皇帝的烦躁平息了些许。
“这恰恰说明,这张网,足够坚韧,让他们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可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政务都要瘫痪了!”
“这是必经的阶段。”黛玉放下文书,目光投向窗外,深邃而悠远,“总要有人学会用它来砸自己的脚,才能真正明白,这工具的正确用法。”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里那份闲适瞬间褪去,代之以一种猎手般的专注。
“不过,有人不想只用它砸脚。”
“他们想直接掀了桌子。”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加急密报,递给小皇帝。
字迹是她自己的,显然是刚收到的情报摘要。
小皇帝接过一看,脸色骤然沉下。
“北境铁路勘探队,受阻。”
“沿线百户乡绅联名上告,状告勘探队‘侵扰地方’、‘破坏风水’,要求朝廷立刻停止一切工程,并……公开道歉。”
黛玉端起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划。
“他们终于不满足于用唾沫淹死我们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他们开始,对准我们的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