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如同看穿了谜底的戏谑。
“皇上,你觉得,是刀剑厉害,还是账本厉害?”
不等小皇帝回答,她已转向一旁的熙凤。
“凤姐姐,我们的‘四海通’钱庄,在江南铺开了吗?”
“那是自然!”
熙凤立刻来了精神,像一只嗅到金库味道的狐狸。
“金陵、苏州、扬州、杭州,最繁华的地段,都有咱们的网点。存款利息比那些老掉牙的钱庄高一倍,还能异地存取,方便得很。江南那些有钱的老爷太太,一半的私房钱都存在咱们这儿呢。”
“很好。”
黛玉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传我命令。”
“第一,即刻冻结所有参与叛乱的家族,在‘四海通’银行体系内的一切账户。”
“第二,宣布‘四海通’金陵、苏州、扬州分号,暂停一切现银兑付业务,为期十天。”
“第三,”黛玉的目光转向水溶,“让我们的舰队,封锁长江入海口。从即日起,江南的一片丝绸、一粒盐,都不许运出海。”
三道命令。
一道比一道狠。
一道比一道,无声。
小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黛玉要干什么。
忠顺王他们,是在打一场传统的、以“清君侧”为名的政治军事战争。
而林黛玉,从一开始,就在打一场他们闻所未闻,甚至无法理解的——金融战争。
你不是有钱吗?
我直接冻结你的银行账户。
你不是要起兵吗?你的军饷,你的粮草,都以存款的形式,存在我的银行里。现在,它们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你手下的士绅不是支持你吗?
我让他们的钱庄遭遇挤兑,资金链一夜断裂。不出三天,追着他们讨债的商户,会比你的“义军”还多。
你不是靠着丝绸和盐税富甲天下吗?
我直接封锁航运,让你的货物全都烂在仓库里,变成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这比派兵镇压,高明百倍。
也歹毒百倍。
兵不血刃,却能让一个富庶的地区,在瞬间心脏骤停,陷入经济崩溃的绝境。
“可是……太傅,”小皇帝的嘴唇有些发干,“这样一来,江南的普通百姓,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皇上,任何一场外科手术,都会有痛感。”
黛玉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但你必须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她站起身,走到小皇帝面前,那双月光般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他惊惶的脸。
“那些靠着盘剥百姓、垄断经营而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是我们的敌人。”
“那些读了几句圣贤书,就想一辈子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所谓‘士子’,是我们的敌人。”
“而那些在田里劳作的农民,在织机旁忙碌的工人,在运河上摇橹的船夫……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这场金融战,短期内会让他们受损。但只要我们打赢了,推倒了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大山,他们未来的收益,将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黛玉转身,走向殿外。
探春早已手持一份文件,等候在那里。
“三妹妹,舆论的战场,该你上了。”
探春递上刚刚加急印出的《明月日报》号外。
文章用最通俗直白的语言,算了一笔账。
一匹上好的江南丝绸,在本地的收购价是多少?运到海外能卖多少钱?中间那山一样高的利润,进了谁的口袋?
一斤盐的出厂价是多少?卖到百姓手里又是多少钱?层层加价,养肥了哪些脑满肠肥的人?
文章的最后,是一幅巨大的漫画。
画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忠顺王,正和一群同样痴肥的士绅,坐在一座由金银财宝堆成的山上,狞笑着,用鞭子抽打山下无数瘦骨嶙峋、正在劳作的百姓。
而在山的另一边,一艘挂着明月旗帜的巨轮,正源源不断地向岸上的人们,分发着面包和金币。
这幅画,简单,粗暴。
却拥有看穿一切谎言的力量。
“告诉江南的百姓。”
黛玉的声音,在初秋的风中,清冷得像淬了火的冰。
“忠顺王给他们的,是虚无缥缈的‘圣人教诲’,和永无止境的剥削。”
“而我,能给他们的,是真金白银的薪水,和有尊严的生活。”
“让他们自己选。”
黛玉望着南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看看这一次,民心,究竟向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