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忠顺王府。
王府之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往日里斗鸡走狗的忠顺王,此刻竟一身笔挺戎装,端坐主位。他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潮红与狂喜,仿佛已经握住了整个天下的权柄。
下方,是江南各大世家的家主。
这些盘踞江南数百年的庞大门阀,如今枝叶相连,汇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
一个身着儒衫、面容清癯的老者,正以一种殉道者般的激昂姿态,慷慨陈词。
“王爷!那林氏妖女倒行逆施,废经学,兴淫巧,此乃我朝之焚书坑儒!”
“我辈读书人,食朝廷俸禄,读圣贤之书,若坐视此等妖孽祸乱天下,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孔夫子!”
此人乃江南大儒,白鹿书院的山长,门生故吏遍布江南官场。
他一开口,满座的士绅地主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
“没错!我等祖祖辈辈,靠的就是诗书传家,她一句话,就要掘了我等的根!”
“听闻京城已在盖什么‘工人新村’,还要教他们认字算数!”
一个富商激动得满脸肥肉都在颤抖。
“这成何体统!长此以往,谁还来给我们种地?谁还甘心做我们的下人?”
“王爷,您是太上皇的亲侄子,血统高贵,根正苗红!只有您,才能拨乱反正,重整朝纲!”
“我等愿倾尽家财,助王爷‘清君侧’,诛妖女!”
忠顺王听着这些声浪,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品尝着权力发酵的醇香。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他不在乎什么圣贤之书,更不在乎什么泥腿子。
他在乎的,只有那把龙椅。
过去,太上皇压着,傅庭那些老顽固顶着,他不敢动。
现在,傅庭被抄家,小皇帝成了傀儡,整个北方官场被清洗一空,陷入瘫痪。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林黛玉那个女人,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竟敢动天下读书人的饭碗!
这无异于亲手将这个帝国最有影响力的群体,悉数推到了他的怀里。
“诸位放心!”
忠顺王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本王即刻起兵,北上勤王!”
“只要我等大军一到,京城那些被妖女蛊惑的军民,必定望风而降!”
“届时,本王定要将那妖女千刀万剐,用她的血,来洗净我圣人门楣蒙受的耻辱!”
府外,数万所谓“义军”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传来,震得房梁嗡嗡作响。
忠顺王闭上眼,深深吸气,仿佛已经嗅到了紫禁城龙涎香的味道。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薛家家主——薛蟠的父亲,眼中正闪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
他想起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从京城加急送回来的那封信。
信上,薛蟠用他那狗屁不通的文字,描述了午门前那场“天谴”。
“……爹,那娘们不是人,是神仙。手一指,轰隆一下,楼就没了。比戏文里的雷公还厉害。”
“咱家那点护院,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千万别跟她作对……”
薛家主当时只当是儿子被吓破了胆,夸大其词。
可现在,看着满堂的狂热与叫嚣,他心里却莫名地发慌,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
京城,养心殿。
殿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带着铅坠般的沉重。
江南叛乱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太傅,怎么办?”
小皇帝急得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起一阵阵焦躁的风。
“忠顺王叔手握江南织造和盐政两大财源,江南驻军半数是他的旧部。如今又有士林响应,声势浩大,一旦让他打过长江……”
后果不堪设想。
大周财税,七成来自江南。
一旦江南有失,别说新城建设,就连京城的红莲卫,都可能发不出军饷。
“急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黛玉依旧坐在窗边,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神态没有半分波澜。
“皇上,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被对手打乱自己的节奏。”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
“他想打,我们就必须跟他打吗?”
小皇帝一怔,停下脚步:“难道……就这么看着他坐大?”
黛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