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黛玉心中一定，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显露，立刻双膝跪地，额头触碰着冰凉的金砖。
“皇上说笑了。商号能有今日，皆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小女不过是沾了天恩，不敢居功。”
一套完美无瑕的标准说辞。
“起来吧。”
皇帝摆了摆手。
可就在黛玉起身的瞬间，她感到一道视线死死锁定了自己。
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属于帝王的审视与威压。
“朕很好奇。”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御书房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一个商号，为何能与手握重兵的北静王府，往来如此密切？”
“朕还听说，你那潇湘馆的护卫，一个个身手不凡，比朕的禁军还要精锐几分。”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林丫头，你给朕解释解释。”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不是敲打。
这是质问。
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最后通牒！
他在怀疑他们！怀疑她和水溶，正在将财富与兵权，拧成一股他无法控制的力量！
冷汗，瞬间浸透了黛玉的后心。
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要钻进她的脑子里，窥探她最深的秘密。
他想看她惊慌失措。
想看她为了自保，攀咬水溶，或是供出元春。
想看她在这无边天威下，彻底崩溃，露出哪怕一丝马脚。
水溶的呼吸都停滞了，他刚要上前，却被黛玉藏在袖下的手，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制止了。
电光石火之间，黛玉再次跪下。
这一次，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还要镇定。
“回皇上。”
“王爷，是‘红楼商号’的股东。”
“股东”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这是一个全新的，却又无比贴切的词。
皇帝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黛玉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商号创办之初，资金周转不灵，是王爷慷慨解囊，投入大笔银钱，才有了‘红楼’的今天。按股分红，天经地义。商号盈利，王爷的收益自然水涨船高，账目往来因此密切。”
她稍作停顿，抬起头，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毫无畏惧。
“至于护卫一事，皇上更是多虑了。”
“‘红楼’承蒙圣恩，负责为宫中提供部分贡品。贡品事关皇家颜面，小女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才高价聘请武师镖头，确保贡品在运送途中万无一失。”
她的声音清脆，逻辑清晰，字字铿锵。
“说到底，小女的护卫再精锐，护的也是皇家的体面。”
“小女的钱庄再赚钱，赚的也是王爷这位皇亲国戚的家业。”
她叩首，声音传遍大殿。
“里里外外，都是皇上您的。”
“小女，不过是个替您和王爷打理产业的账房先生罢了。”
一番话说完，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好一个“账房先生”！
好一个“都是皇上您的”！
她不仅完美解释了所有疑点，更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最低、最安全、最无害的位置。
我不是老板，我只是个打工的。
公司是您（皇帝）的，大股东是您弟弟（水溶）。
我赚再多钱，也是为您家赚钱。
我安保再好，也是为保护您家的财产。
这套说辞，简直闻所未闻，却又无懈可击！
水溶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身形纤弱的黛玉，眼中的惊骇与赞叹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之术，在这个女子石破天惊的商业逻辑和语言艺术面前，显得如此粗糙。
皇帝沉默了。
他盯着黛玉，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黛玉的膝盖都开始发麻。
忽然。
皇帝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林丫头。”
他站起身，亲自走下御阶，将那张致命的走私网络图，从龙案上拿起，随手扔到了黛玉的面前。
图纸散开，露出那张罪恶的巨网。
“既然你这么能干。”
皇帝的眼神变得幽深，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那朕这里，正好也有一笔生意，想交给你这个‘账房先生’，去替朕办一办。”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
“你，敢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