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整个金銮殿,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闻所未闻,却又石破天惊的构想,震得心神嗡鸣。
将赈灾与工程如此巧妙地结合,既解近忧,又谋长远。
这是何等经天纬地之才!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手下一名官员还想做最后挣扎,尖声道:“此法闻所未闻!万一失败,虚耗国帑,谁来担责!”
三皇子发出一声冷笑,从奏疏中抽出那张梯形堤坝的结构图。
“此乃新式堤坝图,以犬齿交错法砌成,分层夯土,其坚固远胜旧法十倍!工部若有不信,可当场验算!”
工部几位老大人凑过去一看,只一眼,便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图纸的眼神,宛如在看神迹。
这一下,再无人敢言。
“好!好一个以工代赈!”
龙椅上,皇帝猛地一拍扶手,竟站了起来。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被他视为“仁厚有余,魄力不足”的儿子,目光中燃起了许久未见的炽热与欣赏。
“传朕旨意!”
“命三皇子为‘江南水利督造钦差’,全权负责此事!户部即刻拨付专款五十万两,工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三日后,启程!”
圣旨一下,三皇子党羽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子一派,则个个面如死灰。
全权负责!专款拨付!
这意味着,三皇子第一次,从皇帝手中,拿到了一份足以与东宫分庭抗礼的,沉甸甸的实权!
朝堂的天,从这一刻起,要变了。
三皇子手捧圣旨,内心波涛汹涌。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西山凉亭里,那个清冷如仙的少女。
是她,亲手为他递来了这第一道通往权力之巅的阶梯。
当晚,荣国府,潇湘馆。
三皇子最心腹的幕僚张先生,亲自带着十几口沉甸甸的红木大箱,低调来访。
“林姑娘,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聊表谢意。”
箱盖打开,满室华光,几乎要将烛火都压下去。
夜明珠,红珊瑚,羊脂玉头面……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京中贵女艳羡疯狂。
紫鹃的眼睛都看直了。
黛玉的目光却只是淡淡扫过,落在了张先生呈上的那封信上。
她接过信,展开。
信上,三皇子的字迹遒劲有力,透着压抑不住的激越。通篇是对她才华的赞叹,和对这份“泼天大恩”的感激。
信的末尾,更有一句——“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黛玉看完,将信纸仔细叠好,收入袖中。
然后,她看向那十几箱价值连城的财宝,轻轻摇了摇头。
“东西,请张先生带回吧。”
张先生一愣:“林姑娘,这……”
“紫鹃。”黛玉没有解释,只唤了一声。
紫鹃瞬间会意,对张先生福了一福,声音清脆。
“先生请回禀三殿下。我家姑娘说,‘殿下为国为民,小女子不敢居功’。”
张先生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退回了万金财富,只留下一纸承诺的少女,心头巨震。
他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殿下为何会对她推崇备至。
这等心性,这等气魄!
这哪里是什么闺阁少女?这分明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绝代高人!
张先生带着原封不动的礼物,和那句分量更重的话,回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听完汇报,在书房中,长久地沉默。
他摩挲着那份已被誊抄数遍的策论,脑海里,黛玉清冷孤绝的身影,与那句“不敢居功”,反复交叠。
他原以为,这是一场交易。
他用前程,换她的智谋。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在林黛玉的眼中,这从来就不是一场交易。
她只是……看不惯这世道罢了。
一种更为深刻的敬佩,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他心底最深处,油然而生。
他欠她的,不是一份策论。
他欠下的,是一份足以改变一个王朝走向的,天大的人情!
这份债,他要怎么还?
或者说,她将来,会让他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