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上村的雨是裹着碎石的冷箭——林薇、沈知远和阿禾的马车刚驶离桃溪下村三里地,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车棚上噼啪作响,泥水顺着车帘缝隙渗进来,溅在诊疗包上,把里面的低分子肝素药瓶浸得发潮。车外的土路早已成了泥潭,车轮陷在半尺深的泥里,每往前挪一步都要伴着“咕叽”的闷响,远处的柳树林在雨雾里晃成一团灰影,偶尔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像被雨砸疼的呻吟。
“吁——”阿禾猛地勒住马,车帘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村民举着蓑衣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穿青布长衫的汉子,腰间挂着个铜铃药箱,头发用木簪束着,脸上带着股倨傲的神色。“前面的车停下!柳桃上村的病,俺秦九管了,你们这些外来大夫,回吧!”汉子嗓门洪亮,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是附近有名的游医,据说靠着“祖传止血术”治好了几个村民,在周边村落小有名气。
沈知远掀开车帘,雨水立刻灌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哆嗦:“秦大夫,柳桃上村有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患者,情况危急,再耽误会出人命,你拦着我们做什么?”秦九冷笑一声,从药箱里掏出个黑陶罐,里面装着褐色的粉末:“dIc?俺不懂你们那些洋名词!俺这‘止血散’能治天下出血症,昨天阿福家的娃流鼻血,俺撒了点就止住了,哪用得着你们又扎针又输血的折腾?”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个穿补丁蓑衣的老汉喊道:“秦大夫说得对!俺家老婆子上次咳血,就是秦大夫治好的,你们这些外来的别瞎掺和!”另个妇人也跟着喊:“柳桃上村的路被雨水冲断了,你们进去也是白搭,不如让秦大夫去!”雨越下越大,村民们的喊声混着雨声,把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林薇蹲在车里,翻出之前桃柳村送来的信,上面写着“已有五人咳血不止,其中两人昏迷”,她心里急得发慌,却还是耐着性子对秦九说:“秦大夫,dIc不是普通出血,是身体里的‘凝血阀门’坏了——本该止血的时候它不凝血,不该凝血的时候它乱堵血管,你的止血散只能堵表面的血,堵不住血管里的‘血栓’,反而会让病情更重!”
“胡扯!”秦九猛地把陶罐往地上一摔,褐色粉末撒在泥里,“俺的止血散是祖上传的,治好了上百号人,轮得到你个女娃子说三道四?今天这路,你们走不了!”他挥了挥手,几个壮实的村民立刻搬来石头,挡在马车前面,泥水顺着他们的蓑衣往下淌,却没人肯让开。
就在这时,雨雾里突然跑来个浑身湿透的青年,是柳桃上村派来的报信人阿顺,他怀里抱着个染血的布包,见到马车就“扑通”跪下:“大夫!快救救俺娘!她咳血咳得快没气了,秦大夫的止血散撒了也没用,反而越咳越重,你们再不去,俺娘就……”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九拽着衣领提了起来:“你胡说!俺的药怎么会没用?肯定是你娘没按俺说的忌口,吃了腥气的东西!”
“俺娘啥都没吃!就喝了点小米粥!”阿顺挣扎着喊,布包里的血布掉在泥里,暗红色的血渍在雨水中慢慢晕开,“俺们村还有李婶,怀孕七个月,现在也流鼻血止不住,肚子还疼,秦大夫说她是‘胎气不稳’,扎了几针更重了!”秦九的脸色瞬间变了,却还是嘴硬:“那是她们体质弱,跟俺的药没关系!”
沈知远趁机跳下车,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裳,他走到阿顺身边,捡起血布看了看:“这血里有小血块,是dIc的典型症状——凝血因子用完了,只能靠血小板勉强止血,越用止血散,血小板消耗得越快,最后连表面的血都止不住!”他从诊疗包里翻出简易凝血检测仪,对阿顺说:“你要是信我们,现在就带我们去你家,测测你娘的凝血时间,要是超过15秒,就证明我说的对!”
秦九还想拦,却被几个村民拉住了——刚才附和他的老汉凑过来,小声说:“秦大夫,要不就让他们试试?阿顺娘要是真没了,咱们也没法跟柳桃上村的人交代……”其他村民也渐渐动摇,有的甚至搬开了挡路的石头。秦九看着越来越多人站到主角们那边,气得攥紧了拳头,却也没再阻拦。
马车重新启动,阿顺在前面带路,雨水把他的头发贴在脸上,他却跑得飞快,嘴里不停念叨:“娘,你再撑会儿,大夫来了……”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柳桃上村,村里的土路上积满了水,阿顺家的土坯房亮着一盏油灯,灯影里能看到个妇人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每咳一声都要呕出几口血沫。
“快!”林薇冲进屋,手指搭在妇人的腕脉上——脉搏细得像游丝,每分钟只有50次;她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双肺满是湿啰音,“是dIc合并肺水肿!阿禾,拿低分子肝素!沈知远,准备新鲜血浆!”阿禾立刻打开药箱,倒出低分子肝素注射液:“这药是‘凝血阀门的调节器’,能阻止血管里乱长血栓,同时不影响表面止血,就像给乱转的机器装个刹车!”
秦九也跟着进了屋,站在门口看着,眼里满是怀疑。沈知远则在村里召集了几个血型匹配的村民,准备献血:“dIc会把身体里的凝血因子和血小板都用完,就像工厂里的零件用完了,得靠新鲜血浆补充‘零件’,才能让凝血系统重新工作!”第一个献血的是之前附和秦九的老汉,他撸起袖子说:“大夫,俺信你,要是能救阿顺娘,抽多少血都行!”
低分子肝素慢慢输进妇人的血管,新鲜血浆也随后跟上。半个时辰后,妇人的咳血渐渐减少,呼吸也平稳了些,沈知远用简易凝血检测仪测了测,凝血时间从之前的20秒降到了13秒:“有效了!凝血系统在恢复!”阿顺扑到床边,握着母亲的手,眼泪掉在妇人的手上:“娘,你好多了,你听见没?”妇人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点了点头,嘴里小声说:“水……”
秦九站在旁边,看着妇人的变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走到林薇身边,小声说:“俺……俺之前错了,不该拦着你们,也不该用止血散耽误病情……你们要是不嫌弃,俺的药箱里还有些草药,能帮着消炎,或许能用上……”林薇笑了笑,接过秦九递来的草药:“这些蒲公英和金银花确实能消炎,正好给患者煮水喝,帮着预防感染,谢谢你,秦大夫。”
秦九的眼睛亮了些,立刻蹲下来帮着洗草药:“俺以前总觉得祖上传的药最好,现在才知道,治病得看根由,不是所有出血都能靠止血散治……以后俺跟你们学,再也不用偏方害人了。”屋里的村民们都笑了,之前的紧张氛围渐渐被暖意取代。
傍晚时分,雨停了,柳桃上村的其他患者也陆续得到救治——李婶的鼻出血止住了,宫缩也减弱了;另外三个昏迷的患者中有两个醒了过来,能喝少量小米粥。秦九忙着给患者煮草药水,还帮着沈知远给患者测凝血时间,学得有模有样:“沈大夫,这个凝血仪真好用,比俺的眼睛准多了,以后俺也想整个,帮着村里的人测。”沈知远笑着说:“等疫情结束,俺教你用,再帮你联系县城医馆,给你进一台。”
王婶这时端着一大锅小米粥走进来,里面放了红枣和山药:“大夫们,秦大夫,快喝点粥,忙活一天了,都饿坏了。”她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笑着说:“俺听林大夫说,山药能补气血,红枣能安神,特意多放了点,帮着患者们恢复。”林薇接过粥,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驱散了一天的疲惫:“王婶,你这粥熬得正好,比城里的饭馆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