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并非绝对的无声,而是能量风暴过后的余烬,是紧绷弓弦松弛后的嗡鸣。冰隙深处,乳白色的守护之光与幽绿色的系统异色依旧在远处纠缠,但幅度缓和了许多,仿佛双方都在重新评估局势,舔舐伤口。上方,古影那令人不安的咆哮和亵渎低语也暂时远去,只留下风雪灌入冰隙的、永恒般的呜咽。
恺撒半跪在冰台上,狄克推多插在身前的冰层里,金色的光焰已收敛至最低,如同即将熄灭的篝火,只维持着最基本的领域,抵御着残余的能量乱流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力量的空虚感。强行维持通道、抵御古影触须、最后试图阻挡“影子”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和精神。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首先锁定在不远处昏迷的诺诺身上。
她侧躺在冰面上,红发披散,脸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额角的暗金印记依旧存在,颜色却似乎淡了一些,不再散发出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活性光芒,更像是一个沉寂的烙印。恺撒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活着,系统碎片的直接控制似乎因为连接被强行切断而暂时解除了。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悬浮在空中的路明非。
路明非依旧闭着眼睛,身体在离冰台数米高的地方微微起伏,仿佛失去了重量。他紧握着右手,那点粉白色的星光已然消失,似乎完全融入了他的掌心,或者……他的体内。他上身赤裸,那些狰狞的黑色裂痕依旧遍布皮肤,但此刻看去,却有了微妙的不同。
裂痕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而是变得相对“安静”,边缘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闪烁,试图弥合那恐怖的伤痕,虽然进展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的脸庞,那些蔓延至脸颊的黑色纹路明显变淡了,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给人一种随时会吞噬他的感觉。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彻底的疲惫,眉宇间却舒展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方向。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微弱生命气息和某种更高层级能量波动的光环,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
恺撒能感觉到,路明非体内那两种毁灭性的力量并未消失,它们依旧存在,如同潜伏的火山。但此刻,它们之间那种不死不休的冲突感减弱了,多了一种……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的、脆弱的平衡。而粘合剂,似乎就是刚才融入他体内的、那点属于绘梨衣的灵魂星光。
*????*???*
路明非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的光海。
不再是燃烧的荒原,不再是冰冷的黑暗,也不是双重视角下规则线条的混乱交织。这里只有光,柔和而纯净的、带着草莓蛋糕甜香和深海相依时安心感的光。它们包裹着他,浸润着他千疮百孔的意识和灵魂,如同最温柔的疗愈。
他“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感觉”到无数的记忆碎片,如同五彩的泡沫,在光海中沉浮。
是阳光很好的午后,两个人并排坐在神社的长廊上,看着庭院的砂石,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风铃叮咚作响的宁静。
是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小声说着“Sakura,好高”时,那份全然的依赖。
是深潜器外无尽黑暗的海水中,她靠在他身边,用笔在小本子上写下“和Sakura在一起,不怕”时,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勇气。
还有……最后那一刻,红井边,雨水混合着泪水,她看着他,努力想露出笑容,却最终无力垂落的手……
痛苦依旧存在,愧疚如同毒刺,深深扎在心底。
但在这片温暖的光海中,这些负面情绪不再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它们像是被净化了,变成了某种……值得铭记的、构成他生命一部分的烙印。那星光没有抹去他的痛苦,而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接纳了它们,并将一种更加坚韧的、名为“希望”和“责任”的东西,注入了他意识的核心。
他不是来沉浸在悲伤里的。
他是来带她回去的。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感觉到自己与那点星光,与这片光海,建立起了一种超越言语的、灵魂层面的连接。通过这种连接,他模糊地感知到了一些信息碎片——
这星光,并非绘梨衣完整的灵魂。它更像是一个最核心的“印记”,一个在灵魂即将彻底消散于“虚无之海”时,凭借其本身的纯粹和某种外力的守护(或许是白王遗留的力量,或许是别的什么),强行锚定下来的“坐标”。它蕴含着绘梨衣最本质的“存在”信息,以及……对他,对“Sakura”最深刻的思念和呼唤。
也正是因为这股纯粹的思念和呼唤,才能穿透重重阻碍,在他最混乱、最危险的时刻,被他感知到,并最终成为了挽救他理智、平衡他体内力量的唯一钥匙。
但这星光太微弱了。它无法自行脱离“虚无之海”的束缚,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一个稳固的“容器”,才能真正回归现实。
而路明非自己,此刻就成了这个临时的“容器”,或者说……“桥梁”。
他体内那原本充满毁灭性的“虚无”与“黑血”力量,在这星光的调和下,暂时达成了一种极其微妙、极其危险的平衡,并且……似乎被引导向了一个新的方向——不再是内耗和毁灭,而是开始缓慢地、被动地,滋养和稳固着这点星光,同时,也在被星光的力量反向净化着其中最暴戾、最死寂的部分。
这是一个双向的过程。星光需要他的力量作为庇护和回归的阶梯,而他混乱的力量,也需要星光的纯净来引导和驯服。
代价是,他必须时刻维持这种走在刀尖上的平衡。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或者过度的力量使用,都可能打破平衡,导致星光溃散,力量再次失控,甚至可能对星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缓缓地,在这片温暖的光海中,“睁”开了意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