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肉联厂的吉普车就驶进了家属院,停在李建设家的二层小楼前。周晋冀推开车门,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
脸上带着几分比自己结婚还郑重的神情——从部队汽车营的战友,到如今并肩打理肉联厂的同事,李建设做了他三年警卫员,枪林弹雨里护过他周全,日常任务从来都是“交给他就万无一失”。
哪怕是深冬半夜采摘青菜,一个电话就能从被窝里爬起来;这份情分,早超越了普通上下级。如今兄弟要去提亲,他自然要亲自陪着撑场面。
“厂长,这……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小李站在门口,看着周晋冀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脸涨得通红。后备箱打开,先是两瓶用红绸布缠了瓶颈的茅台,瓶身上“特供”二字在晨光里格外扎眼——这可是市面上有钱都买不到的硬通货,寻常人家上门提亲,能有瓶散装白酒就不错了。
紧接着是油纸包着的京八件和沙琪玛,油香透过纸缝飘出来;是稻香村最顶级的款式,包装纸上的烫金图案都没折角。
“你懂什么,这是给你立住脚跟!”周晋冀拍了拍他的胳膊,又弯腰搬下一个竹筐。筐里铺着新鲜的荷叶,二十斤青菜码得整整齐齐:翠绿的油麦菜、嫩得能掐出水的菠菜,还有几棵顶花带刺的黄瓜,都是农场刚摘的新品种。
小李虽然管着农场,可是原则性很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占公家的便宜。那么这件事情,只能周晋冀亲自做。当然他也不会白拿,已经将钱交给了财务。
眼下北方干旱,蔬菜比粮食还金贵;这些青菜往桌上一摆,比啥都有分量。旁边还有用保鲜油纸裹着的猪肉和牛肉,分别是五斤和两斤;在这肉票紧俏的年月,这份量足以让街坊邻居眼红半年。
周晋冀又从公文包掏出两个锦盒,打开的瞬间,金光晃了晃人的眼——里面是两块外国金表,表盘小巧精致,指针还在轻轻转动。
“之前北边战场缴获的,虽说没凑成一对,但都是纯金壳子,戴出去有面儿。”他把女式那块塞进小李手里,“给于莉姑娘戴上,比啥甜言蜜语都管用。”
最后,他递过两张叠得整齐的票证:“缝纫机和收音机的票;托人从物资局弄的,你有自行车了,这些正好给新家添物件。”
小李攥着沉甸甸的票证,眼眶都有些发热。他一个孤儿,从没体会过这种被人当成亲人疼的滋味,只能用力点头:“大哥;您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待于莉,好好干工作!”
周晋冀在小李心中,绝对是大哥的存在;此刻并没有称职务,足以说明问题!
两人刚把东西搬上车,王媒婆就提着个绣着牡丹的布包匆匆赶来;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领口还别了朵绢花,笑盈盈地说:“可算赶上了!于家一早就扫院子擦桌子,就盼着咱们呢!”周晋冀发动汽车,吉普车稳稳地驶离家属院,朝着东四六条于家所在的杂院开去。
此时的于家,早已忙得热火朝天。于父于建国亲自拿着扫帚,把院角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连青砖缝里的泥都抠了出来;于母王秀兰在屋里擦了三遍桌子,窗台上摆上了从胡同口买的野菊花,连筷子都用开水烫了一遍。
于莉穿着新做的碎花连衣裙,正被妹妹于海棠按着梳头,小姑娘嘴里不停念叨:“姐,你今天真好看,等会儿李大哥来了;保准看傻了!”于莉红着脸拍开她的手,心里却忍不住往院门口瞟。
“嘀——”吉普车的喇叭声刚在院口响起,于家人就全迎了出去。当周晋冀和小李把茅台、糕点、青菜、肉一一搬下来,于建国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王秀兰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连于海棠都忘了起哄,盯着那两瓶茅台挪不开眼。
“于大哥,于大嫂,咱小李可是真心实意来提亲的!”王媒婆连忙上前打圆场,指着礼品介绍,“这茅台是特供的,这青菜是肉联厂农场的新品种,还有这金表,是战场的宝贝!咱小李是周厂长的得力干将,以后莉莉嫁过来;保准不受委屈!”
于建国这才回过神,连忙捡起草烟杆,往屋里让:“快……快进屋坐!秀兰,倒水!”他看着小李憨厚的模样;又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礼品,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彻底没了——这样的条件;这样的诚意,打着灯笼都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