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插科打诨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却柔和下来。
“说起来,我们可以借机把引导奥丁进入你的尼伯龙根,这本身就可以是一个完整的计划了。”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密党绝不会放过调查尼伯龙根的机会,尤其是现在的卡塞尔学院——它正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功绩来证明自己,挽回声誉。他们一定会接下这个任务。”他的目光落在夏弥脸上,带着鼓励,“到那时候,你就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楚子航面前,把你的身份,你的过往,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夏弥听着他即使在自身情绪低谷时,仍为她思虑得如此周全,眼睛倏地一亮。她猛地扑上前,像只撒娇的小猫般趴在路明非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感动:
“老爹,你真的……我哭死……”她蹭了蹭,“你自己都这么难过了,还一心惦记着我的终身大事!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好爸爸,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路明非被夏弥这夸张的感激方式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无奈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哎哎,行了行了,”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是想办法把我从明面上支开。只要我不在奥丁的视线之内,他才会觉得有机可乘,才会放心动手。这样一来,所有问题就都有了解决的契机。”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鼓励和祝福,“到时候,就能真正庆祝你如愿以偿,抱得美男归了。”
夏弥从他胸前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感动的红晕,却立刻换上一副“老气横秋”的说教表情,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老爹!做人不能半场开香槟,会输的!”她板着小脸,模仿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至理名言”,眼神里却闪着光,“这可是你说的,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可得重视敌人!咱们得稳扎稳打才行!”
路明非被夏弥这副现学现卖的模样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
“好好好,还学上兵法了,一套一套的。”他的语气里带着纵容的无奈。
夏弥安静下来,歪头靠在他肩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轻声问:“老爹,上次我们一块儿看星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
她的声音飘忽忽的,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路明非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也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映得有些模糊的夜空,仿佛在记忆的长河里打捞着什么。
半晌,他才用一种分不清是玩笑还是感慨的语气,轻轻吐出几个字:
“应该……有几千年了吧。”
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里,仿佛真有无尽的岁月在无声流淌。窗外的霓虹闪烁,却照不亮某些深埋于时间尘埃里的、属于龙的记忆。
两人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些远超人类历史尺度的往事,在寂静的夜里缓缓流淌,竟不知不觉耗去了一整夜。
……
路明非是被阳光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暖融融的光线已经铺满了大半个房间,像一层薄薄的金纱盖在身上。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让还有些昏沉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拍了拍床沿,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几点了?怎么也没人拉窗帘啊……”
“都中午啦!你可算醒了。”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
路明非一扭头,才发现苏晓樯就坐在床边,和他面对面挨得极近,正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他。阳光勾勒着她脸颊柔和的轮廓,发梢都染上了一层浅金色。
“要不要先吃点午饭?”她问道,眼神明亮。
路明非望着她被晨光勾勒的侧影,不自觉地轻声感叹:“真漂亮啊……”
苏晓樯闻言抿嘴一笑,伸手轻推他的肩膀:“算你会说话!快起来洗漱,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下午可是我们几个的庭审会,得打起精神来。”
路明非揉了揉眼睛,这才完全清醒:“哦对,差点忘了这事。楚师兄能出院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看着还有点虚弱,但应该没大碍了。”苏晓樯边说边利落地把窗户推开,让新鲜的空气流通,“今天零和绘梨衣都有课,所以……”她转过身,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午饭就我陪你吃啦。”
路明非望着她在晨光中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今天中午我给你好好补一补,”苏晓樯一边利落地整理着床铺,一边回头冲他笑道,“下午的庭审会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路明非此刻正站在洗手池前,满嘴泡沫,牙刷在嘴里来回动着,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什……么啊?”
苏晓樯转过身,面对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准备恶作剧的笑容。紧接着,她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语速极快、字正腔圆地开始报出一长串菜名: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烧子鸭、炉猪、炉鸭、酱……绘鸭条儿,清拌鸭丝儿、黄心管儿”
苏晓樯一口气报完那串贯口,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看着路明非目瞪口呆的样子。她非但没退开,反而达达地凑近两步,小巧的鼻尖轻轻抽动了一下。
“什么味道的牙膏啊,”她像只好奇的小猫,在他唇边轻轻嗅了嗅,气息拂过他沾着泡沫的嘴角,“还挺香的。”
路明非还没从那一长串菜名和这突如其来的靠近中完全回过神,下意识地顺手拿起台上的牙膏管,含糊地应道:“薄荷…唔——”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因为苏晓樯毫无征兆地仰起脸,温软的唇轻轻贴上了他还带着薄荷清凉和细微泡沫的嘴唇。
这个吻很轻,很快,像一片羽毛掠过,却带着牙膏的清新和她身上淡淡的、阳光一样的暖意。
苏晓樯微微后退,看着他这副完全当机的模样,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强装镇定地抿了抿嘴,仿佛在回味似的,轻声说:
“嗯,是挺清凉的。”
……
天光大好,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桌面上。苏晓樯拉着路明非在卡塞尔学院内最大的一家中餐厅落座,脸上洋溢着摆脱病房后的雀跃。
“哎呀,终于出院了!”她舒展了一下手臂,语气轻快,“在医院这些天真的快要闷死了!”
路明非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忍不住吐槽:“真的假的?我去你病房的时候,可是看到满地的零食包装袋,各种口味的饮料堆成小山,还有连着大屏幕的pS4……”他掰着手指数着,“你这‘闷死’的日子,过得挺丰富多彩啊?”
“害!”苏晓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试图驱散这些“不利证据”,“别管这些细枝末节啦!谁愿意整天待在消毒水味儿里啊!”她迅速转移话题,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朝着不远处候着的服务生扬声道:“waiter!”
阳光映在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上,青春的活力与朝气尽显无遗。然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分明透着一丝狡黠,俨然是准备恶作剧的前兆。
就在苏晓樯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施展她那相声贯口般的点菜绝活时,路明非哭笑不得地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手臂上。
“停——”他拖长了音,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别为难人家服务员了,真没必要这么奢侈。”
苏晓樯被打断了施法,却也不恼,反而眼睛一亮,顺势反手握住路明非的手,笑嘻嘻地说:“哎呀,亲爱的,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正想着要不要收敛点呢。”她眨了眨眼,一副“你懂我”的表情。
“既然你都发话了,”她故作乖巧地坐直身子,朝一旁候着的、明显松了口气的服务员挥挥手,“那就算了吧。给我们来两份……嗯,今天学校推荐的套餐就好,麻烦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路明非看着她这副收放自如、古灵精怪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