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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脉(二)

开春后,李家庄仿佛被三伯父李根生这股“回流”的活水给激活了。原先只是老哥们儿几个凑在一起喝茶晒太阳,如今规模壮大了,成了村里默认的“老年活动中心”——地点就设在三伯父那十亩果园的窝棚前。

大伯他们兄弟几个凑的钱到了账,数目比三伯父预想的还多些。他捏着那张银行卡,在田埂上蹲了半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找来了村里搞建筑的王老拐的儿子王小柱。

“小柱,这工程你来做。料要扎实,工钱该多少是多少,但有一点,”三伯父指着老宅后面一片空地,“得给村里老家伙们弄个能遮风挡雨,能动弹筋骨的地方。”

活动中心动工那天,村里能走动的老人都来了。他们看着挖掘机轰隆隆地平整土地,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光。三伯父也没闲着,他既是监工,又是小工,搬砖递瓦,忙得脚不沾地。我周末回村,看到他晒得更黑了,背也更驼了些,但精神头十足,眼睛里那簇火苗烧得正旺。

“三伯,您慢点儿,别累着。”我劝他。

“累?心里痛快着呢!”他抹了把汗,指着初具雏形的砖房,“你看,等弄好了,这边摆几张桌子,能下棋打牌;那边空出来,早上打打太极,晚上还能跳跳广场舞。后头再弄个小厨房,烧点热水,熬点粥都方便。”

他规划得头头是道,那劲头,像个正在开拓疆土的将军。

然而,现实的难题很快就像早春的寒霜一样悄然而至。最大的问题,是病。

一天深夜,我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是三伯父。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张:“小斌,你快来!你五保户陈大爷不太好,浑身滚烫,说明话!”

我心头一紧,立刻开车从镇上赶回村。只见陈大爷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三伯父和另外两个老人守在旁边,束手无策,脸上写满了无助。

“得送医院!”我当机立断。

我们几个手忙脚乱地把陈大爷抬上车,送到镇卫生院。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责怪道:“怎么才送来?老人这身体,再晚点就危险了!”

三伯父站在走廊里,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病房门。那一刻,他坚守乡村的信念,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陈大爷出院后,三伯父沉默了几天。他不再热火朝天地往工地上跑,而是常常一个人坐在果园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发呆。

我知道,他在后怕。村里没有诊所,最近的卫生站在镇上,开车要二十多分钟。年轻人不在身边,对于这些留守老人而言,一场急病可能就是一道鬼门关。

但三伯父毕竟是三伯父,他那股倔劲儿,不会轻易被困难压垮。

几天后,他把我叫到跟前,手里拿着一个旧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