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忘了《春秋》大义——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
荒谬!若以刀兵强逼,以屠杀震慑,那便是以夷变夏,万世之耻!
我辈读书人,若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含糊,有何颜面自称孔孟门徒?”
这番话刺得台下一些原本心存犹豫的士子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随后,几位被特意挑选的应试举子轮番上台。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来自湖广的士子李明睿。
“晚生尝读史。”
李明睿声音清朗。
“见历代兴亡,凡能存续文明火种者,不在于一时疆土大小,而在于气节是否断绝。
晋室南渡,虽偏安江左,犹能保华夏文脉;南宋据守江南百五十年,文教鼎盛。
今我大明南渡,局势虽艰,然陛下振作于桂林,开科取士,正是要昭告天下——文明在此,正气在此!”
他话锋一转,直指要害:
“那些暗谈‘气数’、‘天命’者,无非是见建奴势大而胆寒。
却不想想,建奴以杀戮立威,以刺刀推行剃发令,此等政权,纵然一时得势,可能长久乎?
江南百姓恨之入骨,广东新军怨声载道,此乃自掘坟墓之象!
而我大明将士用命,百姓拥戴,此方是真正天命所归!”
“说得好!”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少士子跟着高喊:
“天命在明!正气长存!”
阁楼上,朱由榔微微颔首。这个李明睿,倒是个有见识的。
策论会渐入高潮时,忽然台下站起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衣着普通,却昂首道:
“学生有一问,请教诸位先生及在场同仁!”
众人目光投去,有人认出这是桂林本地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姓周,平日就好议论时政,言辞往往尖锐。
“周某敢问,”
老秀才提高声音,
“诸位大谈守土守义,然如今永州被围,长沙告急,湖广兵力悬殊,这是事实。
若……若最终守不住,又当如何?
难道真要玉石俱焚,让八桂之地也沦为战场,百姓再遭涂炭吗?
钱牧斋先生昔年所言‘保全江南’,难道就一无是处?”
这番话一出口,全场顿时一静。
几个年轻官员面露怒色,正要呵斥,却被主持的礼部官员抬手制止。
其中一名礼部官员缓缓起身,走到台前,直视那老秀才:
“周生此问,想必也是许多人心头之问。
本官便答你——若因惧战而降,便是将屠刀亲手递给建奴,任由其宰割!
你可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建奴可曾因投降而手下留情?
钱谦益水太凉而苟活,然其良心可安?
江南百姓可曾因此得保全?”
他越说越激动:
“守不住,便战死!这是武人的气节。
读圣贤书的,更该明白——有些东西,比性命重要!
若人人都如周生这般想,今日降湖广,明日降广西,后日是不是连这桂林城也要拱手相让?
等到剃发易服,人人都成金钱鼠尾,周生可还能在此高谈‘保全’?”
“说得好!”
台下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那周秀才脸色青白,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最终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讪讪坐下。
朱由榔在阁楼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个周秀才未必是细作,可能真是心存疑虑的普通人。
但正是这种普通人的动摇,最容易被利用,也最需要被纠正。
策论会最后,礼部官员持下,二十余位官员、乡宦、士子代表联名写下《激励忠义讨逆虏》的公开信。
信中痛陈夷夏之防,颂扬前线将士,痛斥投降言论,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扶明室。
信成,当场抄录十份。
礼部官员亲自将第一份贴在清流园大门外,余下九份由士子们分头送往城中各主要街市、书院、客栈张贴。
人群渐渐散去,但激昂的气氛还在园中回荡。
许多士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继续热烈讨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眼神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三日后,朱由榔接到禀告,徐啸岳已率八千骑兵即将抵达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