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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北疆烽起(1 / 2)

第三百一十章北疆烽起

长江水浊浪滔滔,在晨雾中奔流东去。

安庆渡口,十几条渡船在岸边随波起伏,缆绳与木桩摩擦发出吱呀声响。时局动荡,往来客商比往年少了七八成,渡口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几个船老大蹲在船头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年的收成和北边的战事。

秦渊牵着一匹青骢马,站在渡口西侧的茶棚外。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头戴斗笠,腰悬用粗布缠裹的覆云剑,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走镖武师。马鞍两侧的褡裢鼓鼓囊囊,装着简心为他准备的药材和干粮。

离开药王谷已三日。

这三日他昼伏夜出,专拣僻静小路,避开官道和城镇。并非惧怕,而是此行肩负太重——怀中有玄罹留下的手札,肩上是药王谷的期望,怀中还藏着简心连夜赶制的几味救命丹药。这些都是不能有失的东西。

茶棚的老汉端来一碗粗茶,秦渊接过正要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渡口东侧的芦苇丛中,几只水鸟惊飞而起。

动作很轻,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但秦渊在铁山营多年,哨探侦缉的本事早已融入骨血。那不是野兽惊扰的迹象——野兽惊鸟,鸟群是轰然四散;而刚才那几只水鸟,是先后有序地飞起,像是被人刻意驱赶的节奏。

有埋伏。

秦渊心中警兆骤起,面上却不动声色,仰头将粗茶一饮而尽,摸出两文钱放在桌上:“老汉,下一趟船什么时候开?”

“还得小半个时辰哩。”老汉擦着桌子,“客官稍坐,我给您续碗茶?”

“不必了,我去那边溜达溜达。”秦渊牵起马,看似随意地朝渡口西侧的乱石滩走去。

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在石滩最坚实的位置,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四周的动静。风吹芦苇的沙沙声,江水拍岸的哗哗声,远处船老大的吆喝声……在这些声音的缝隙里,他听到了别的东西。

极轻微的呼吸声,至少七个人,分散在芦苇丛和乱石堆后。呼吸绵长均匀,显然是练家子,而且训练有素,懂得隐藏气息。

不是江湖草莽。江湖人埋伏,多少会有些焦躁不耐的气息起伏,而这些人的呼吸节奏几乎完全一致,像是经过长期合练的军伍。

秦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礁石旁,假装系紧马缰,左手却悄悄按在了覆云剑的剑柄上。

便在这时,破空声起!

七道黑影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出!没有呐喊,没有呼喝,只有利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三人使刀,两人用枪,还有两人手中是军中制式的破甲短弩,弩箭直取秦渊后心!

配合默契,攻势凌厉,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军中围猎的阵势!

秦渊在弩箭及体的前一瞬动了。

他没有向前躲,也没有向左右闪,而是猛地向后倒仰,整个人几乎贴地,同时右手一扯马缰,青骢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恰好挡住右侧袭来的两柄长枪!

“噗噗”两声,弩箭射入马腹。青骢马惨嘶倒地,秦渊却借着这一挡的间隙,身形如陀螺般旋转,覆云剑铿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横扫!

最先冲到的三名刀手脸色骤变,他们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这一剑的威势如此之盛!三人急急变招格挡,却听“铛铛铛”三声脆响,手中钢刀竟齐齐断裂!剑势未尽,继续向前,在三人胸前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退!”一声低喝从芦苇丛中传来。

剩余四人立刻后撤,动作整齐划一。两名弩手重新上弦,两名枪手护在前方,形成攻防一体的阵型。

秦渊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剑脊缓缓滴落。他目光扫过那三名倒地的刀手——伤口位置、深度几乎完全一致,这是军中合击术练到极致的表现。

“铁山营的‘三才刀阵’。”秦渊声音冰冷,“你们是谁的部下?”

七人皆着黑衣,蒙面,但秦渊从他们握刀的姿势、移动的步伐、乃至眼神中的那股子悍勇,认出了熟悉的影子。那是辽东边军特有的气质,是常年与建虏厮杀淬炼出的杀气。

为首那名枪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冰冷:“秦渊,你果然没忘本。可惜,今日你走不出这渡口。”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又走出三人。

这三人没有蒙面。居中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如重枣,虬髯如戟,一身筋骨如铁打铜铸,手中提着一杆乌沉沉的长枪。左边是个瘦高如竹竿的老者,手指枯瘦如鹰爪,腰间缠着一条九节钢鞭。右边则是个三十许的妇人,容貌姣好,眼神却冷如寒冰,双手各握一柄尺长短刀。

看到那虬髯汉子,秦渊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个人——王镇,原铁山营副将,周崇将军的左膀右臂。当年在辽东,王镇曾多次指点秦渊枪法,秦渊那一手军中搏杀术能有后来的火候,一半要归功于这位老将的倾囊相授。

铁山血夜那晚,王镇本该在营中值夜。但事后秦渊辗转打听得知,那夜王镇“恰巧”被周崇将军派往辽阳城公干,逃过一劫。再后来,此人便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王副将。”秦渊剑尖微抬,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许久不见。”

王镇看着秦渊,眼神复杂:“秦哨长,哦不,现在该叫你秦盟主了。听说你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还得了什么《沧海无量诀》的传承?可惜,今日要折在这里。”

“就凭你们?”秦渊目光扫过那七名黑衣人和王镇身后的两人,“一个叛将,两个走狗?”

“放肆!”瘦高老者厉喝,九节鞭如毒蛇般弹出,直取秦渊面门!

这一鞭来得极快,鞭梢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显然灌注了雄浑内力。秦渊不退反进,覆云剑划出一道圆弧,剑身轻颤,生出层层叠叠的气旋——正是“云涡星转”!

九节鞭撞入气旋,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秦渊剑势顺势一变,由守转攻,一式“惊涛拍岸”直刺老者心口!

老者脸色大变,急急撤鞭回防,却已慢了半拍。眼看剑尖及体,旁边那妇人双刀齐出,一上一下,分袭秦渊咽喉和丹田,攻敌必救!

秦渊剑势再变,覆云剑如游龙般在空中转折,叮叮两声,精准地点在双刀刀尖上。妇人只觉一股浑厚霸道的内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她双手发麻,连退三步。

电光石火间,三人已交手数招。王镇始终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秦渊的剑法,眼中惊疑不定。

“果然长进了。”王镇缓缓开口,“当年在铁山营,你的枪法虽然狠辣,却远没有这般圆融变化。看来那《沧海无量诀》,确实不凡。”

秦渊持剑而立,气息平稳:“王副将今日拦我,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自然。”王镇手中长枪一顿,“交出玄罹的手札,说出简心的下落,我可留你全尸。”

秦渊笑了:“果然是为了‘玄冥之血’。看来往生门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要长。连您这样的老将,都要听他们调遣?”

“住口!”王镇脸色铁青,“我等奉的是睿亲王之命!往生门?哼,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也配指挥我辽东将士?”

睿亲王——多尔衮。

秦渊心念电转。清军高层竟然也盯上了玄冥之血?是丁,往生门主亲赴中原,其真身与二十年前武林公案有关……如果往生门主本就是清廷中人,或者与清廷达成了某种合作,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们要玄冥之血,不是为了开启普通的彼岸之门,而是想利用简心的血脉,配合清军入关的军事行动,打开连接九幽秽土的通道!到那时,中原大地将被幽冥死气笼罩,明军不战自溃,清军便可长驱直入!

好毒的计策!

“原来如此。”秦渊缓缓点头,“所以你们在药王谷外设暗桩,不是为了监视,而是在寻找潜入的机会?可惜,东厂的暗桩被不明身份的人杀了,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于是转而在我身上打主意?”

王镇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早。”

他手中长枪一振,枪尖泛起乌光:“秦渊,念在昔日同袍一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手札,说出简心的下落,我可向睿亲王求情,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如何?”秦渊剑身轻鸣,“王副将,你可还记得周崇将军临死前的话?”

王镇脸色剧变,握枪的手青筋暴起。

“‘铁山营的刀,只斩外虏,不杀同胞。’”秦渊一字一顿,“您投敌叛国,与孙德胜那厮何异?不,您比他更可恨!孙德胜是明着叛,您是暗着投!周将军待您如兄弟,韩铮大哥敬您如师长,您却在他们尸骨未寒之时,转投敌寇!您可还配提‘铁山营’三个字?!”

这番话字字诛心。王镇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终于嘶声吼道:“你懂什么?!朝廷腐败,边军粮饷层层克扣,兄弟们饿着肚子守城!周崇将军屡次上书,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阉党的猜忌,换来了皇帝的训斥!这样的朝廷,值得效忠吗?!”

“所以您就投了清?”秦渊眼中怒火燃烧,“清军入关,烧杀抢掠,百姓何辜?您口口声声说为了兄弟,可曾想过,一旦清军铁蹄踏破山河,这天下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有多少将士要白白牺牲?!”

他踏前一步,剑指王镇:“周将军若在天有灵,看到您今日所为,该是何等痛心!韩铮大哥若还活着,第一个要清理门户的,就是您这个他曾最敬重的老将!”

“住口!”王镇终于失控,长枪如黑龙出洞,直刺秦渊咽喉!他身后的瘦高老者和冷面妇人也同时出手,九节鞭与双刀分袭秦渊两肋!

以一敌三!

秦渊剑势在空中骤然分化,一剑化三影,分刺三人!这不是虚招,而是将内力催发到极致,以快打快,以攻代守!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如骤雨般响起!四人身影在渡口乱石滩上穿梭交错,剑光、枪影、鞭风、刀芒交织成一团死亡风暴。那七名黑衣人想要插手,却根本插不进去——战圈中气劲纵横,稍一靠近就会被震飞!

二十招过后,秦渊左肩中了一鞭,衣襟碎裂,皮开肉绽;王镇右腿被剑尖划出一道深痕,鲜血淋漓;瘦高老者胸口挨了一记剑柄重击,肋骨断裂;冷面妇人左肩被枪风扫中,骨裂声清晰可闻。

四人分开,各自喘息。

秦渊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以一敌三,虽然仗着《沧海无量诀》的浑厚内力和覆云剑法的精妙勉强支撑,但王镇是铁山营宿将,枪法老辣,另外两人也都是高手,时间一长,他必败无疑。

必须速战速决。

秦渊深吸一口气,体内《沧海无量诀》全力运转,丹田处的混沌内力如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泛起一层奇异的灰白色光泽。

那是他领悟“归墟生灭”意境后,第一次在实战中全力施展。

“小心!”王镇感受到秦渊气息的变化,厉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

秦渊动了。

没有剑招,没有身法,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但这一步踏出,整片乱石滩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王镇三人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动作变得迟缓无比。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灰白色的、仿佛包容了生死轮回的光,从秦渊剑尖亮起,缓缓向前推进。光所过之处,石屑纷飞,芦苇枯萎,连浑浊的江水都为之停滞。

“这是……什么武功?!”瘦高老者嘶声尖叫,拼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冷面妇人双刀交叉,想要格挡,但刀身触及灰光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骄阳般消融、崩碎!

王镇目眦欲裂,将毕生功力灌注长枪,一记“黑龙穿心”直刺灰光核心!

枪尖刺入灰光,如同刺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海。狂暴的力量被层层削弱、吸纳,最终枪身寸寸碎裂。王虎口崩裂,鲜血狂喷,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礁石上,再也爬不起来。

灰光散去。

秦渊拄剑而立,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强行施展“归墟生灭”,对他的负荷极大,此刻丹田空虚,经脉刺痛,已是强弩之末。

那七名黑衣人早已吓破了胆,扶起重伤的王镇三人,仓皇退入芦苇丛,转眼消失不见。

渡口恢复了寂静。

只有江风呜咽,江水东流,以及那匹青骢马临死前的哀鸣,在晨雾中久久回荡。

秦渊缓缓收剑,从怀中取出简心给的药瓶,倒出两粒九转培元丹服下。丹药入腹,化作温润的药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他走到青骢马身旁,蹲下身,轻轻合上马眼:“对不住,连累你了。”

正要起身,忽然瞥见王镇刚才撞上的那块礁石旁,落着一块腰牌。秦渊捡起,入手沉重,是精铁打造。正面刻着满文,背面是汉字的“正蓝旗副都统”。

清军正蓝旗的副都统腰牌。

秦渊握紧腰牌,指尖发白。王镇果然已投清,而且官职不低。正蓝旗是清军八旗中的上三旗之一,副都统已是高级将领。

他将腰牌收入怀中,望向东南方向。

金陵还有六百里。

而敌人,显然不止这一拨。

同一时刻,药王谷后山。

简心蹲在那片墨色腐灵花旁,手中捏着那枚从泥土中挖出的腰牌。腰牌是铜制,边缘残破,正面刻着满文,背面是汉字的“正蓝旗佐领”。

清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