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规实施后的第三周,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雨后泥土的芬芳,而是一种更为粘稠的、无形的敌意。
粗糙的纸张被胡乱地贴在镇子的每一根电线杆和公告栏上,白纸黑字,措辞尖锐——“林羽,借心理健康之名,行思想控制之实!”墨迹仿佛利刃,将他建立的一切剖开,露出最不堪的揣测。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家长中蔓延,很快,一封联名信送到了他的回声堂门口,要求立刻关闭这个“精神污染源”。
明川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冲进来的,少年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将最新一期的《木叶日报》重重拍在桌上,报纸因用力而发出“啪”的脆响。
头版社论的标题刺眼无比:《我们是否也需要‘情绪许可证’?
》。
配图更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空荡荡的倾诉箱,以及那扇被铁链锁死的广播室大门。
林羽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的袖口上。
那里的布料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牢固。
那是很多年前,他因为在训练中表现出片刻的恐惧,被家族长老厉声斥责后,鼬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替他缝补好的。
兄长温热的指尖仿佛还残留在布料上,提醒着他,在这个推崇坚不可摧的忍者世界里,最微小的温柔是何等珍贵的奢侈品。
“林叔叔……”明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羽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缓缓站起身:“准备一下,我要在春祭广场,开一场公开答疑会。”
消息很快传开,但一同泄露出去的,还有一份被“内部人士”确认的会议议程,其中最醒目的一条是:“林羽将正式宣布,永久关闭回声系统。”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视回声系统为洪水猛兽的家长和议员们弹冠相庆,认为这是民意的伟大胜利。
而那些曾经在系统中找到片刻喘息的人们,则感到了深深的背叛和警觉。
连一向作壁上观的教育署,也破天荒地派出了专员,前来旁听这场“时代的交接仪式”。
答疑会当天,春祭广场人山人海,仿佛全镇的人都聚集于此。
支持者与反对者泾渭分明,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高台之上,林羽独自站立,身形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身后,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古朴而沉重,但细心的人会发现,连接钟锤的绳索松松垮垮,这口钟,根本没有接线,它只是一具空壳。
林羽走到台前,环顾下方攒动的人头,那些脸上交织着幸灾乐祸、愤怒、疑惑与悲伤的表情。
他没有拿起扩音器,但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你们说得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愣住了,“我确实不该替别人决定,他们应该怎么哭,或者,该不该哭。”
台下瞬间哗然。
反对者们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而支持者们则是一片死寂,难以置信。
就在这片嘈杂声达到顶峰之际,林羽猛地转身,抓住那根粗大的钟绳,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拉!
预想中洪亮的钟声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哗啦”一声,无数泛黄的纸页从钟口倾泻而下,如同下了一场绝望的雪。
它们是这些年来,所有被投入倾诉箱,却无人认领的匿名留言。
风一吹,纸页漫天飞舞,散落在人们的脚下、肩头。
林羽弯腰,从脚边拾起一张。
他甚至没有看,就直接朗声读了出来:“我说我想妈妈了,结果弟弟嘲笑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软蛋。”
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翻开另一张,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害怕下一次的任务会失败,可队长说,懦弱者不配佩戴木叶的护额。”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因为他的话而神情各异的脸庞,“这些,只是成千上万句被压抑的话中的两句。它们本该被听见,被理解,被拥抱,却被你们,被这个推崇坚强的世界,称为‘污染’,称为‘杂音’。”
“如果关闭这个系统,能让你们感到安心,”他一字一顿地说,“那我现在,就亲手砸了它!”
话音未落,他从身后抄起一把早已准备好的铁锤。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砸向那口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