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几份复印件推到林羽面前。
那稚嫩的笔迹模仿程度极高,仿佛出自同一人的手,这背后隐藏的,是已经开始在下一代中蔓延的、跨代际的情绪传染。
鼬凝视着林羽疲惫的脸:“你给了他们说话的勇气,但现在,有些人只想重复别人的声音。”
林羽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乐谱,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面上:“那就让他们听见最初的那声哭。”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羽没有启动“静听屋”那套精密的广播系统,而是搬出了一台最古老的蜡筒录音机。
当唱针落下,一阵混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穿越数十年的时光,在房间里响起。
那是他母亲在生产当日留下的唯一一段录音。
婴儿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声,混合着一个女人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的呢喃:“活下去……要比活着……更勇敢。”
林羽将这段仅仅三十秒的音频,注入了覆盖全镇的广播系统中。
没有预告,没有宣传,只设定了单次播放。
当天下午,阴暗的下水道里,“地下讲述会”正进行到高潮。
一个年轻人站在临时搭建的木箱上,慷慨激昂地挥舞着手臂,煽动着众人的情绪。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几个扩音设备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随即,所有频道都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强行切入。
那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穿透人心,原始而纯粹。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虚弱却坚韧的嘱托。
整个下水道瞬间死寂。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此刻都愣在原地。
那个站在木箱上的主讲青年,脸上的激昂神色寸寸龟裂,他呆呆地听着,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录音播放完毕,扩音器恢复了沉默。
青年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份煽动性十足的讲稿,突然猛地将它撕得粉碎。
他蹲下身,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我爹……我爹一辈子没对我说过一句软话……可我现在……我现在好想听他说一次……”
同一时间,林羽正站在自家五金铺的二楼,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静静注视着街道上的人流。
一位曾经在镇民大会上激烈反对他“开放话语权”的老妇人,正拄着拐杖缓缓走过。
当广播里那声啼哭响起时,她猛地顿住了脚步,浑浊的双眼望向天空,仿佛在倾听什么。
良久,广播结束,她沉默地站在原地,最终,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镇子祠堂的方向走去。
林-羽轻轻合上了那台古董录音机的盖子。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真正的自由,不是人人都能说话,而是每个人都能说出自己的话。”
小镇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找回了某种宁静。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书房里的那只机械狐狸,右眼中毫无征兆地再度浮现出猩红的流光。
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亮,却又带着一丝不安的悸动。
这一次,它没有投射出任何文字。
在林羽警惕的注视下,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造物,缓缓抬起了它的前爪,以一个极其精准且不容置疑的角度,指向了西北方向。
在那里,是早已坍塌多年的钟楼废墟。
而就在它指向的刹那,那片沉寂了数十年的黑暗废墟之上,竟有一点微弱的灯光,一闪,一灭,如同在回应某种跨越了时空的、遥远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