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配给制度(1 / 2)

告示张贴出来的那一刻,淮水防线内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平静,被彻底撕碎了。白纸黑字,盖着龙鳞城主帅印的公文,以最冷酷无情的姿态,向所有人宣告了那个早已在私下流传、却始终不愿被证实的真相:粮食,只够一个月了。

紧随其后的,是鲁肃呕心沥血制定的、细致到近乎苛刻的《淮水防线战时甲等配给章程》。这份章程,与其说是分配方案,不如说是一份精确计算到“合”、权衡了生存与战力、冷酷剥离了所有非必要消耗的“续命”药方。

章程的核心,是等级森严的配给标准:

第一等,城防第一线战兵,负责棱堡、城门、弩炮等重要战位的士卒,以及关键工坊(如火器坊、弩机坊、铁匠坊)的核心工匠。每日配给:粟米或麦一升二合(约合今1.2斤),盐三钱,五日见荤腥一次(多为咸鱼或少量肉干),蔬菜(多为干菜或咸菜)若干。

第二等,二线守备部队、巡逻队、斥候、中下层军官、重要文吏及医官。每日配给:粟麦一升,盐三钱,十日见荤腥,蔬菜略减。

第三等,辅兵、普通工匠、后勤人员、部分轻伤员及高级军官(以身作则,陆炎、庞统、鲁肃等人皆在此列)。每日配给:粟麦八合,盐二钱,无固定荤腥配给。

第四等,城中非军籍青壮民夫、部分伤员家属(自愿协助守城者)。每日配给:杂粮(豆、黍等混合)六合,盐一钱半。

第五等,普通百姓、完全丧失劳动力的重伤员及无依眷属。每日配给:杂粮或麸皮四合,盐一钱。章程末尾冰冷地注明:此等配给,仅维生,无力劳作。

此外,章程还规定了严格的领取制度:凭新制的竹制“粮筹”,按营、坊、街区分片,定时定点领取,过时不补。严禁私下交易粮筹或粮食,违者重处。所有公私宴饮、犒赏一律取消。军中存酒,除少量用于医疗消毒,尽数封存。

当这章程通过各级官吏、军官之口,层层传达下去时,所引起的,并非理解与服从,而是一片压抑的哗然与迅速弥漫开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军营之中,领取口粮的队伍排得更长,气氛却截然不同。往日里,士卒们虽疲惫,但领取足额粮饷时总还有些说笑。如今,每个人手中那明显轻飘了许多的粮袋,以及那按新“合”制(一合约0.1升)量出的、倒在碗里几乎盖不住碗底的粗糙粟米或麦粒,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负责分发的军需官面色紧绷,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不敢看士兵们的眼睛。轮到一名断了条胳膊、脸色蜡黄的伤兵时,他看了看自己手中标明“三等”的少量口粮,又看了看旁边一名普通战兵碗里明显多出一截的粮食,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蹒跚着走回了充斥着药味和呻吟的伤兵棚。

工匠坊里,叮当的敲打声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力度。领到“一等”配给的核心工匠,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压力巨大。他们知道,自己多吃这一口,或许就意味着某个伤兵或辅兵要更饿一些。而普通工匠看着自己那点仅够果腹的口粮,再望着炉火中需要大力挥锤才能锻打的铁坯,不由得生出几分无力与怨怼:饿着肚子,如何打造出精良的兵甲?

市井街巷,变化更为直观。原本还有些零星开张的食肆、酒铺,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关门。街面上挑着担子叫卖炊饼、胡辣汤的小贩不见了踪影。偶尔有妇人拎着空荡荡的菜篮,在早已空无一物的官定“平价粮店”前徘徊,最终只能抹着眼泪,攥着那几乎买不到什么东西的几枚铜钱回家。孩子们似乎也懂事了许多,不再缠着父母要吃的,只是睁着有些空洞的大眼睛,看着大人愁苦的脸。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街市,迅速变得萧条、冷清,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笼罩着大街小巷,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更夫报时的梆子声,显得格外刺耳。

怨声,并非一开始就如洪水般爆发,而是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一点点积累、发酵、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