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的烦躁感越来越强。他派回建业请示的快船尚无回音,而北岸曹军斥候的窥探已近乎明目张胆,甚至有曹军小型战船故意靠近江东巡弋区域,进行挑衅性的抵近侦察。他下令舰队提高戒备,但约束部下不得首先开火,以免授人以柄。
然而,一封来自龙鳞城庞统的“友好”通报,却让他心头一沉。通报中“不经意”地提及,近日有江北士民向即将到任的满太守状告江东水军,言其行为不端,恐引发朝廷问责,请凌将军近期巡弋稍加谨慎,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这看似好心的提醒,在凌统听来,却充满了算计的味道。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龙鳞城与满宠的博弈之中,成了陆炎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好一个陆文韬!”凌统恨恨地一拳砸在船舷上。他想立刻率队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未经吴侯和都督将令,擅自撤离,罪名不小。留下,则如同置身于火山口,随时可能被来自许都的“天雷”击中。
就在这各方势力心思各异、暗流涌动之际,满宠的车驾,终于抵达了寿春城西五十里处的一座驿馆。他没有选择连夜入城,而是下令在此驻扎一晚。
夜幕降临,驿馆内外戒备森严。满宠的房间里,灯烛明亮。他面前摊开着沿途收到的所有状纸、情报,以及寿春郡府送来的部分卷宗副本。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些控诉江东的状纸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凌统……孙权……”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陆炎是明面上的敌人,必须铲除。但江东,同样是割据一方、不尊王化的心腹之患。如今其势力渗透至九江,正好借此机会,敲山震虎。
“明日入城后,第一道文书,不发往龙鳞城,先发往江东。”满宠对身旁的主簿吩咐道,“以本官名义,质询吴侯孙权,其麾下将领凌统,无朝廷诏令,擅领甲士滞留九江郡境,巡弋水域,干涉地方,意欲何为?令其即刻说明缘由,并约束部众,不得再生事端!”
他选择先敲打孙权。这既是履行职责,彰显朝廷权威,也是在试探孙权的反应,同时,或许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离间孙权和陆炎那本就脆弱的联盟。
主簿领命,正要下去草拟文书,满宠却又叫住了他。
“还有,”满宠的目光投向窗外南方沉沉的夜色,那里是龙鳞城的方向,“派人,以私人名义,给龙鳞城的陆镇东,送一份拜帖。”
主簿一愣:“府君,这……”
满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说,本官不日将抵达寿春,久闻陆镇东威名,待公务稍定,愿与陆镇东一晤,共商……九江安民之策。”
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既不立刻兵戎相见,也不完全无视,反而以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的姿态,发出了邀请。这将皮球,又巧妙地踢回给了陆炎。
是接,还是不接?
接,则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满宠的“上司”地位,落入其设定的谈判框架;不接,则显得怯懦无礼,更失人心。
无声的战场,第一轮无形的交锋,随着满宠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命令,正式拉开了序幕。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开始向着龙鳞城,以及被卷入漩涡的江东,层层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