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剑尖悬在裂口中央,那缕金线如雾不散,静静漂浮于两人之间。陈浔的呼吸平稳,掌心与剑柄贴合处不再有震颤,唯有指节仍紧扣如铁箍。他未曾挪步,也未再开口,只是目光沉静地望着光影。
光影忽而微动。
老者之形自虚空中缓缓凝实,白发披肩,面容苍古,一袭灰袍无风自动。他手中握着一柄木剑,剑身斑驳,似经百年风雨。他的双眼空茫,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落在陈浔身上时,像是一道无声的叩问。
“你可知何为剑道?”
声音不高,却如钟磬撞入识海,字字清晰,不带威压,也不含试探,纯粹如初雪落于石面。
陈浔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一眼青冥剑,剑脊上的旧痕与干涸血迹交错成纹,像是他一路走来的印记。他想起雪夜背她回屋时肩头的重量,想起雨中握不住断剑的无力,想起祭坛前七日不眠的守望——那些时刻,他从未想过剑道为何,只知若剑不在手,便护不住眼前人。
他抬头,声音低而稳:“我只知,剑是保护所爱之人的武器。”
话落,四周寂静更甚。金线微微晃动,似受其声波所扰。
老者凝视他良久,目光未曾移开半寸。终于,他轻轻点头:“不错。守一人,护一心,已是剑之初心。”
他顿了顿,木剑轻抬,指向虚空某处,又似指向无形之界:“然剑道不止于此。天下万刃,皆有其主;红尘百劫,皆可为炉。你不入世,如何知剑之重?不历情,如何知剑之韧?”
陈浔眉心微皱。他听懂了这话里的深意——守护虽真,却未必完整。若剑只为一人而动,是否终将困于执念?若道仅系于情,又能否承载天地之重?
他未反驳,也未辩解,只是沉默地回想自己走过的路。小平安镇的炊烟,货郎递来的一碗热汤,拓跋野在情石洞外的大笑,玄剑门藏经阁里翻动经卷的沙沙声,乃至血魔教火海中,澹台静那只死死攥住他手腕的手……这些都不是剑招,却是他每一次挥剑的理由。
“我不怕入红尘。”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先前更沉,“我走过的地方,本就是红尘。”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如同枯井深处泛起涟漪。他缓缓抬起木剑,剑尖轻点陈浔眉心。那一瞬,陈浔并未后退,也未运劲防御,任由那木剑触上皮肉。
“那便去吧。”老者道,“记住,剑不出鞘时,才是最锋利之时。”
陈浔心头一震。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原来真正的锋利,并非见血封喉,而是心有所持而不妄动;并非怒而拔剑,而是明知可杀,却选择不杀。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变。不再是少年孤勇,也不再是执念如火,而是一种沉静的清明,仿佛终于看清了自己手中的剑,究竟是什么。
“所以,您说的‘历红尘’,不是让我放下守护?”他问。
“是让你明白,守护本身,就是红尘的一部分。”老者答,“有人为你递一碗饭,有人为你挡一刀,有人为你守一夜——这些事微小如尘,却正是人间最真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