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该万死?”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朕看你们是死不足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常茂,粮草被劫之事,着锦衣卫即刻彻查,若真是你克扣,朕定斩不饶!若真是被劫,你护卫不力,罚俸三年,戴罪立功!”
“臣……谢陛下!”常茂叩首道。
“方孝孺,”朱元璋转向方孝孺,“你身为侍读学士,不辨真伪就指控大臣,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把《大明律》抄一百遍!”
“臣……领旨。”方孝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齐泰,”朱元璋最后看向齐泰,“给湘王送甲胄之事,交刑部查办。若查实是私通藩王,按律处置!”
“臣……遵旨。”齐泰的脸已经白得像纸。
朱元璋环视群臣:“还有你们,都给朕听好了!从今天起,谁敢再结党营私,互相攻讦,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朕一律斩!”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再敢内斗,皆斩!”
最后三个字像三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早朝散去后,官员们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出太和殿,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常茂走在武将中间,脸色铁青,路过文官队伍时,狠狠地瞪了方孝孺一眼。方孝孺则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直,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
胡惟庸跟在朱元璋身后,走进御书房。朱元璋坐在榻上,接过太监递来的热茶,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
“陛下,今日之事……”胡惟庸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们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朱元璋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失望,“建文派想靠文治压过武勋,武勋派想靠军功保住地位,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哪里还记得朕的江山?”
胡惟庸道:“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立场?”朱元璋冷笑,“他们的立场应该是大明,不是朱允炆,也不是朱允熥!”他放下茶杯,“朱允炆在长沙搞新政,拉拢文官,是想靠文治立威;朱允熥在云南练兵,结交武将,是想靠军功夺权。这两个小子,明着暗着较劲,”
胡惟庸沉默片刻:“陛下,要不要……敲打一下两位皇孙?”
朱元璋摇摇头:“敲打?他们现在翅膀硬了,敲打没用。朱允炆觉得自己是仁君,朱允熥觉得自己是战神,都觉得自己比对方强。”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云南和长沙的位置,“让朱允炆去云南巡视,看看朱允熥是怎么练兵的;让朱允熥回南京,看看朱允炆的新政是怎么推行的。让他们亲眼看看,对方不是只会耍嘴皮子或只会打打杀杀。”
“陛下英明。”胡惟庸道。
“英明?”朱元璋自嘲地笑了,“朕要是真英明,就不会让他们斗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叹了口气,“告诉他们,去对方的地盘,少带点人,多带点脑子。要是敢在外面搞小动作,休怪朕不念祖孙情分。”
“臣遵旨。”胡惟庸躬身退下。
御书房里只剩下朱元璋一人。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泛黄的奏折,那是马皇后生前劝他“少杀功臣,多纳谏言”的手书。他摩挲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眼眶有些发热。
“皇后啊,”他喃喃自语,“你说朕是不是老了?管不住儿子,也管不住孙子了……”
窗外的北风越来越紧,卷起地上的残叶,打着旋儿飞过宫墙。太和殿的香炉还倒在地上,香灰被风吹得四散,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朝堂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建文派与武勋派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朱允炆和朱允熥,这场关于储位的暗战,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常茂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摔碎了三个茶杯。副将康茂才劝道:“将军,何必跟那些文官一般见识?陛下心里是向着咱们武勋的。”
“向着?”常茂烦躁地踱步,“陛下刚才那番话,明着是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敲山震虎!他怕咱们武勋太强,威胁到朱允炆!”
康茂才道:“那咱们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方孝孺他们欺负到头上来?”
常茂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当然不能!去告诉徐辉祖、冯诚,让他们盯紧齐泰,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还有,湘王那边,让他把那些甲胄处理干净,别给人留下话柄。”
“是!”康茂才领命而去。
方孝孺回到家中,方孝孺正在书房等他。见他进来,忙问:“陛下没降重罪吧?”
方孝孺摇摇头,坐下后,提笔写下“隐忍”二字:“陛下心里清楚,常茂他们确实有问题,只是顾及武勋颜面,没深究罢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收集更多证据,一旦时机成熟,就能一举扳倒武勋集团。”
齐泰忧心忡忡:“可常茂他们肯定会报复,咱们得小心行事。”
“小心是必须的,但不能退缩。”方孝孺看着窗外,“为了殿下的大业,也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就算冒点险,也值得。”
两派的明争暗斗,并未因朱元璋的怒斥而停止,反而在暗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机会。而远在云南的朱允熥和长沙的朱允炆,收到朱元璋让他们互访的旨意后,都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却也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对方的地盘上,占得先机。
南京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寒风穿过紫禁城的角楼,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愈演愈烈的争斗,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