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檐角的铜铃被北风摇得叮当作响,殿内文武百官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丹陛之下的两拨人身上——左边是以方孝孺为首的文官,青袍玉带,面色肃穆;右边是以常茂为代表的武将,铠甲带霜,眼神凌厉。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脸色沉得像块铁。他刚听完户部的奏报,说北方边军的冬衣还缺三成,粮饷也只发了一半,而负责督办的兵部,却把罪责推给了户部拨款迟缓。这本是件寻常的政务纠纷,却不知怎的,竟牵扯出了建文派与武勋派的旧怨。
“陛下,”方孝孺率先出列,手持笏板,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边军冬衣短缺,皆因常茂将军克扣军饷所致!据查,上月拨往北平的十万石粮草,实际运抵前线的不足七万石,余下的竟被常将军以‘损耗’为名,私自变卖!”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克扣军饷可是杀头的大罪,方孝孺竟敢在朝堂上直接指控常茂——这位常遇春的长子,自幼随父征战,在军中威望极高,连朱元璋都要让他三分。
常茂“嚯”地往前一步,甲胄碰撞发出沉重的声响。他生得虎背熊腰,脸上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是当年漠北之战留下的,此刻因怒火而微微抽搐:“方孝孺!你休要血口喷人!那三万石粮草是被鞑靼游骑劫了,老子的亲兵为了护粮,死了整整一百人!你敢说他们是被老子‘变卖’了?”
“劫了?”方孝孺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有北平府的商户作证,上月有批军粮出现在通州的黑市,米袋上还印着‘北平行都司’的火漆。常将军,莫非鞑靼人还会给粮食盖火漆不成?”
“你!”常茂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老子一刀劈了你这腐儒!”
“常将军好大的威风!”站在方孝孺身后的齐泰出列,语气带着讥讽,“在陛不成?”
这话戳中了常茂的痛处。蓝玉案是洪武朝的大案,牵连甚广,武勋集团至今心有余悸。常茂猛地转向齐泰,眼神像要吃人:“齐泰!你少拿蓝玉说事!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上个月偷偷给湘王朱柏送了三车‘药材’,里面装的全是甲胄和箭矢,当别人不知道吗?”
齐泰脸色一变:“你胡说!那是给湘王治风湿的药材,有兵部的文书为证!”
“文书?”常茂嗤笑,“老子的人亲眼看见,那些‘药材’拆开后,全是崭新的柳叶甲!你给藩王送甲胄,是想让他谋反吗?”
殿内彻底炸开了锅。文官们纷纷指责常茂“骄横跋扈,目无君上”,武将们则怒斥方孝孺、齐泰“构陷忠良,结党营私”。周德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列:“陛下,常茂是开国功臣之后,岂能容腐儒随意污蔑?请陛下严惩方孝孺!”
“周老将军此言差矣!”翰林院学士练子宁反驳,“国法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功臣之后,犯了法也该治罪!常茂克扣军饷,证据确凿,若不严惩,何以服众?”
“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常茂指着练子宁的鼻子骂道,“当年你爹在鄱阳湖打仗,还是老子爹救的他!现在反过来咬一口,良心被狗吃了?”
“你敢骂我爹?”练子宁年轻气盛,往前冲了两步,“我爹是战死的,不像某些人,靠老子的功劳混吃等死!”
“够了!”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惊雷。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吓得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龙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目光扫过阶下的群臣,从方孝孺紧绷的脸,到常茂起伏的胸膛,再到那些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的官员,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你们吵够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这里是太和殿,是商议国事的地方,不是你们争权夺利的菜市场!”
他走到丹陛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孝孺:“方孝孺,你说常茂克扣军饷,有确凿证据吗?”
方孝孺叩首道:“回陛下,有商户证词和账册为证,只是……”
“只是还没查清楚,就敢在朝堂上嚷嚷?”朱元璋打断他,“你是文臣,当知‘慎言’二字。仅凭猜测就指控大将,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朝堂岂不乱了套?”
方孝孺脸色煞白,额头抵着地面:“臣……臣罪该万死。”
朱元璋又转向常茂:“常茂,你说粮草被劫,有劫余的痕迹吗?有阵亡将士的名单吗?”
常茂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劫案发生在荒漠,没留下痕迹,阵亡将士的名单……还在统计中。”
“还在统计中?”朱元璋冷笑,“死了一百人,名单还统计不出来?你当朕是傻子吗?”他猛地提高声音,“就算粮草真被劫了,你身为将领,护卫不力,难道就没有罪?”
常茂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臣……臣有罪。”
“还有你,齐泰。”朱元璋的目光落在齐泰身上,“给湘王送‘药材’,为何不报备?为何里面会有甲胄?你给朕说清楚!”
齐泰抖得像筛糠:“陛下……那是……那是误会,是
“误会?”朱元璋一步步走下丹陛,龙靴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朕看不是误会,是你们心里有鬼!建文派?武勋派?一个个拉帮结派,把朝堂当成你们的战场,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
他走到周德兴面前,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兄弟:“周德兴,你戎马一生,难道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北方鞑靼虎视眈眈,云南土司蠢蠢欲动,澳洲的朱棣也没闲着,你们倒好,在这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狗咬狗!”
周德兴老脸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头:“陛下教训的是……”
“教训?”朱元璋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香炉上,铜炉“哐当”一声翻倒,香灰撒了一地,“朕教训你们多少次了?要同心同德,要共保大明!可你们呢?文官想着怎么整垮武将,武将想着怎么压过文官,眼里只有派系,没有国家!”
他指着殿外:“你们看看外面,百姓还在为了一口饭挣扎,边军还在冰天雪地里站岗,你们倒好,穿着绫罗绸缎,拿着朝廷俸禄,在这里争来斗去!”
“陛下息怒!”所有官员都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臣等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