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府衙的地牢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黏腻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酸腐气味。沈炼被铁链锁在最深处的石柱上,琵琶骨被铁钩穿透,双臂无力地垂落,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囚服被血渍浸透,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烫伤与刀伤,新旧交错,层层叠叠,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紧实的肌理线条——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印记。
牢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朱亮祖披着玄色披风,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进来。火把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看着柱上的沈炼,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沈百户,别来无恙?”
沈炼缓缓抬起头,血污糊住了他的眼睛,他费力地眨了眨,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朱亮祖……你这反贼,也配叫我?”
“反贼?”朱亮祖走近几步,火把的光烤得沈炼皮肤发烫,“等我攻破赣州,进了应天,这天下就是我的,到时候谁是反贼还不一定。”他蹲下身,与沈炼平视,“你倒是硬气,烙铁烫过了,夹棍用过了,愣是半个字没吐。可你图什么?朱元璋能给你什么?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的虚职,我却能让你做广东总兵,辖制五府三州,不比在他手下当条狗强?”
沈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他倒抽冷气:“总兵……朱亮祖,你可知……我入锦衣卫那天,领的是什么职?”他顿了顿,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从六品试百户,薪俸每月三石米,两匹布。可我师父告诉我,锦衣卫的腰牌不是用来作威作福的,是用来……替陛下看住这万里江山的。”
“江山?”朱亮祖嗤笑一声,猛地踹向石柱,铁链剧烈晃动,沈炼的身体撞在石壁上,铁钩撕扯着皮肉,疼得他眼前发黑,“朱元璋的江山?他屠戮功臣时,怎么没想过这江山是谁帮他打下来的?蓝玉案牵连万人,胡惟庸案血流成河,你沈炼的师父,不就是因为替李文忠说句公道话,被活活打死在诏狱里?”
沈炼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的师父,前锦衣卫千户石文义,确实是因蓝玉案被株连,在狱中被杖毙。可他很快咬紧牙关,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师父是为大明死的,死得其所!总比你……背叛家国,做个千古罪人强!”
“罪人?”朱亮祖站起身,从侍卫手中拿过一碗酒,泼在沈炼脸上,酒液混着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我告诉你沈炼,当年我父亲朱暹随常遇春征战,死在漠北,尸骨无存,朱元璋却只追封个‘明威将军’,连块像样的碑都不给立!我朱亮祖凭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那是朝廷的封赏制度!”沈炼怒目圆睁,铁链哗哗作响,“你父亲的功绩,史书会记,陛下心里有数!你因私怨起兵,就是叛贼!”
“少跟我提史书!”朱亮祖猛地揪住沈炼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等我赢了,就改了那史书,说朱元璋屠戮忠良,说你沈炼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他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扔在沈炼脚下,“看看吧,这是我给你的总兵委任状,盖了我的印,只要你点头,现在就能签字画押。”
沈炼低头瞥了眼那份文书,上面的“朱”字大印鲜红刺目。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你杀了我吧。”
朱亮祖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沈炼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可你杀了我,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赣州城外,徐辉祖的大军已经到了,你的粮草撑不过十日,荷兰人的援军被廖永忠的水师拦在琼州海峡,日本‘复国社’那群乌合之众,根本抵不住华云龙的铁骑。朱亮祖,你输定了。”
朱亮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沈炼在牢中竟还能得知外界的消息——定是他安插在自己军中的锦衣卫暗线传的信。他猛地一脚踹在沈炼小腹上,沈炼闷哼一声,身体弓成了虾米,铁链勒得更深,琵琶骨处的伤口喷出一股鲜血。
“给我打!”朱亮祖后退一步,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打到他肯签字为止!”
侍卫们早已得了吩咐,抡起浸过盐水的鞭子就往沈炼身上抽。“啪”的一声脆响,皮肉瞬间绽开,盐水渗进伤口,疼得沈炼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鞭,两鞭,三鞭……鞭子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沈炼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仿佛看到师父石文义在教他锦衣卫的刑讯技巧,说“审人先审心”;看到刚入卫时,朱元璋在奉天殿亲自给他授腰牌,说“锦衣卫是朕的眼睛,要看清忠奸善恶”;看到徐辉祖在出征前拍着他的肩膀,说“沈炼,赣州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