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港的晨光带着咸湿的暖意,郑宏站在“镇极号”的甲板上,手里捏着半截铅笔,在海图上标注出最后一个坐标。海图边缘被海风卷得发毛,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圈和蓝线,记录着过去三年明军与欧盟舰队的每一次交锋——从黄岩岛的伏击到关岛的夜袭,从马里亚纳海沟的炮战到南海的追逐,墨痕深处还沾着未干的水渍,像极了那些在炮击中溅落在纸上的海水。
“郑将军,徐大人带着留学生队来了。”廖永忠的声音从舷梯方向传来,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着新造海员制服的年轻人,个个背着沉甸甸的木箱,箱子上贴着“明盟工部”的封条。为首的徐光启正低头跟一个高鼻梁的欧洲人说着什么,那人胸前别着枚铜质徽章,是英国皇家学会的标志。
郑宏转身时,靴底在甲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他望着那群年轻人——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十六岁,脸颊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眼里的光比马尼拉港的朝阳还亮。“箱子里的蒸汽机零件都清点过了?”他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栏杆,栏杆上的铜铆钉被磨得发亮,是常年倚靠留下的痕迹。
“每一颗螺丝都对照图纸查过,”徐光启笑着拍了拍身边年轻人的肩膀,“这是周德兴的侄子周小满,对齿轮传动特别着迷,昨天还跟荷兰工程师争论汽轮机的转速问题,吵到半夜呢。”
周小满脸一红,赶紧打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草图,页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注释:“荷兰师傅说,他们的蒸汽机热效率能到12%,我觉得能再提3%,只要把活塞行程再调长半寸……”
“哦?”郑宏接过笔记本,铅笔尖在草图上点了点,“你算过缸体承受的压力吗?调长行程可不是简单加段铁管,得重新算应力分布。”他抬头看向那个英国学者,“詹姆斯先生,你们的‘海蛇号’用的双缸蒸汽机,缸体材料是哪种铁矿炼的?”
詹姆斯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掏出块锃亮的钢板:“这是威尔士铁矿炼的熟铁,掺了3%的碳,硬度比普通钢材高两成。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明军新造的线膛炮上,“你们的炮管锻造工艺很特别,能在炮尾刻出螺旋纹,这在欧洲只有皇室军械库能做到。”
“那是胡大海的法子,”郑宏示意廖永忠掀开盖着炮管的帆布,“他把传统的‘百炼钢’技法改了,每锻打一次就用冷水激一次,炮管里的晶粒比发丝还细,所以能刻更密的膛线。”阳光顺着炮管的螺旋纹流淌,像一条凝固的光河。
正说着,港口突然响起号角声。一艘挂着法国三色旗的快船正往码头驶来,船帆上还留着弹孔——是法国资产阶级政权派来的通商使团,为首的正是曾经“太阳王舰队”的军医杜邦。他跳下船时,怀里还抱着个铁皮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支封装完好的疫苗。
“这是巴斯德先生新研制的霍乱疫苗,”杜邦的法语带着浓重的马赛口音,徐光启在一旁同步翻译,“我们听说东南亚雨季容易爆发疫病,特意带了过来。作为交换,想看看你们的‘水密舱’技术,上个月我们有三艘商船因为舱体漏水沉了。”
郑宏让水手掀开“镇极号”的甲板,露出身破个洞,也只会淹一个舱。这是吴良兄弟的主意,他以前是修木船的,知道哪里最容易漏水。”
杜邦蹲在隔板前,手指抚过密封条上的纹路,突然笑了:“路易亲王要是看到这个,怕是要气疯——他总说东方人只会用帆船,不懂蒸汽船的厉害。”
旁边的留学生们听得入了迷,周小满突然举手:“杜邦先生,你们的蒸汽船烟囱为什么是弯曲的?我们造的总爱往甲板上掉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