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盯着竹楼外的芭蕉叶,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反复摩挲。玉佩是和田玉的,雕着半朵鸢尾花——另一半在郭英手里,那是他们潜入云南时约定的信物。三天前郭英去跟土司接头,至今没回来,只有这片芭蕉叶被人从窗口塞进来,叶面上用针刺着个歪歪扭扭的“危”字。
“大人,该换药了。”一个穿青布褂子的药童端着陶碗走进来,碗里的草药冒着热气,药味混着楼下马帮的汗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朱文正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昨天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药童把碗放在竹桌上,从怀里摸出块撕碎的绸布,上面绣着朵完整的鸢尾花——是法国鸢尾骑士团的标记。“澜沧江对岸的马帮说,前天见过五个穿蓝袍的洋人,骑着波斯马,往哀牢山去了。为首的左耳朵上有颗痣,跟您描述的郭千户模样很像。”
朱文正的指甲掐进掌心。郭英左耳朵确实有颗痣,但他绝不会穿蓝袍——天枢密探的规矩,入境后必须换本地服饰。“他们带了什么?”
“听马夫说,扛着个樟木箱,沉得很,几个人轮换着抬。”药童往窗外瞟了眼,“刚才看到土司府的兵丁在街口盘查,问有没有见过‘带刀的教书先生’。”
朱文正心里一沉。“带刀的教书先生”是郭英跟土司约定的身份,看来不仅郭英出事了,连接头暗号都泄露了。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像吞了把碎冰。“你去告诉澜沧江的老马头,让他备好船,今夜三更在鹰嘴崖等我。”
药童刚走,楼下就传来争吵声。一个粗嗓门在喊:“搜!土司大人有令,凡是外乡来的,都得查!”接着是桌椅翻倒的脆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朱文正掀开竹帘的一角,看见十几个穿皮甲的兵丁正往楼上冲,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腰间挂着枚银质虎头牌——是土司府的亲卫队长。他转身从床底拖出个藤箱,里面是套锦衣卫的飞鱼服,还有两把改良燧发枪,枪管上缠着防潮的油纸。
脚步声到了门口,门板被一脚踹开。亲卫队长举着刀闯进来,刀尖差点戳到朱文正的鼻尖:“你是哪来的?证件呢?”
朱文正慢悠悠地扣着飞鱼服的纽扣,冷笑道:“让你们土司来见我。”他从怀里掏出块鎏金牌,阳光透过竹窗照在牌上,“锦衣卫北镇抚司”六个字闪得人睁不开眼。
亲卫队长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撞在竹楼板上,发出闷响。“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大人驾到……”
“少废话,”朱文正一脚踩在他背上,“郭英在哪?”
亲卫队长的声音抖得像筛糠:“被、被五个洋人扣在哀牢山的溶洞里……他们说,要是土司敢报官,就、就把郭大人的人头挂在寨门口……”
朱文正抓起燧发枪,枪身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些。“那些洋人是什么来路?”
“说、说是法兰西来的‘学者’,要跟土司买铜矿的地图……”亲卫队长从怀里摸出张揉皱的纸,“这是他们留下的,说只要照做,就放郭大人回来。”
纸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字,笔迹歪歪扭扭:“三日之内,备好哀牢山铜矿分布图,派十名工匠随行,到溶洞换人质。不得通知官府,否则人、图两亡。”落款是朵用墨画的鸢尾花。
朱文正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烂了咽下去。“备马。”他拎起藤箱往楼下走,“带我去哀牢山。”
哀牢山的溶洞里,郭英靠在钟乳石上,手腕被铁链锁在岩壁的铁环上。铁链锈得厉害,每动一下都“嘎吱”作响,磨得手腕血肉模糊。五个穿蓝袍的洋人围坐在火堆旁,为首的左耳朵上那颗痣在火光里若隐若现——正是法国鸢尾骑士团的皮埃尔。
“郭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皮埃尔用生硬的汉语问,手里把玩着那半块鸢尾花玉佩,“只要说出天枢密探在云南的据点,这铁链就能解开,还能送你去法兰西,那里的葡萄酒可比你们的米酒香醇多了。”
郭英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正好溅在皮埃尔的靴尖上:“狗东西,别做梦了。洪武爷的兵,还没听说过投降的。”
旁边一个瘦高的骑士突然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在溶洞里一闪:“团长,跟他废话什么?直接割了舌头,照样能从他身上搜出地图。”
皮埃尔摆手,从樟木箱里取出个铜制的仪器,底座刻着精密的刻度。“让·雅克,别冲动。你看这是什么?”他转动仪器上的旋钮,镜面反射的光斑在岩壁上移动,“这是法兰西最新的测绘仪,能测出铜矿的储量和纯度。只要拿到准确的地图,不出三年,我们就能在云南开矿,到时候明朝的火炮用的都是我们的铜,想想都让人兴奋。”
郭英的目光落在樟木箱上,突然笑了:“你们以为土司会乖乖送地图来?实话告诉你们,他早就把消息报到锦衣卫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上千兵马往这儿来了。”
皮埃尔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就算来了又怎样?这溶洞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在外面埋了二十斤炸药,只要他们敢进来,就一起上天堂。”他凑近郭英,声音压得像毒蛇吐信,“倒是你,等不到救兵了。刚才在你的靴子里搜出这个。”
他举起个油纸包,里面是天枢密探的密信,用明矾水写的,烘干后才能显形。郭英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给朱文正的紧急情报,说鸢尾骑士团可能携带了新式火器,让他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