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王庭所在的哈拉和林城外,寒雾像化不开的浓粥,将天地间的一切都裹得黏黏糊糊。明军三路大军已在城南会师,营帐连绵数十里,炊烟在雾中凝成一条条灰白的带子,慢悠悠地往天上飘,却怎么也穿不透那层厚重的雾幕。
蓝玉勒住战马“踏雪”的缰绳,这匹河套马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在他手背上凝成细碎的霜花。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老茧蹭过冻得发僵的脸颊,对身旁的徐达道:“大哥你看这雾,浓得能拧出水来。脱古思帖木儿那老小子要是敢趁雾偷袭,正好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
徐达骑着他那匹跟随多年的“乌云踏雪”,马鬃上挂满了冰碴。他眯眼望着王庭方向,那里的雾更浓,隐约能看到宫墙的轮廓在雾中浮动,像头蛰伏的巨兽。“雾大既是掩护,也是陷阱。”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传令下去,各营加强警戒,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遇袭就放号炮。”
冯胜从后面赶上来,他的“墨麒麟”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铁掌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刚收到探马回报,王庭西门有异动,好像在往城外运东西。”他递给徐达一张草图,上面用炭笔勾着王庭的布防,“脱古思帖木儿这是想溜?”
蓝玉凑过来看,手指点在图上标注“粮仓”的位置:“我看他是想烧粮!上次在克鲁伦河,他就来这手,被我截了个正着。”
徐达指尖在图上缓缓划过,从西门到城北的山道,再到东边的沼泽,最后停在王庭中心的宫殿上:“他要溜,必经城北山道。冯胜,你带东路军去山道埋伏,多带火箭,见着马队就射!”
“得嘞!”冯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等等。”徐达叫住他,眉头微蹙,“山道两侧有峭壁,留一队人守住山顶,以防他反包围。”
冯胜点头应下,刚要拨转马头,又被蓝玉拉住。“把你那批‘轰天雷’带上,”蓝玉压低声音,“上次你说改进过的,威力怎么样?”
“放心!”冯胜拍了拍马鞍旁的木箱,“试过了,三十步内石头都能炸碎,就是引线得截短些,雾里容易受潮。”
蓝玉松开手,看着冯胜的队伍消失在雾中,才转向徐达:“大哥,中路军我已经布置好了,神机营的火炮都架在正南,瞄准了王庭的宫门。只要脱古思帖木儿敢出来,我炸他个开花!”
徐达没接话,目光落在王庭宫墙上空——那里的雾似乎在旋转,像个巨大的漩涡。“脱古思帖木儿经营王庭三十年,没那么容易认输。”他忽然道,“蓝玉,你带五百精骑,绕到东门隐蔽,若西门真有动静,别恋战,烧了他的粮草就行。”
“烧粮草?”蓝玉眼睛一亮,“还是大哥懂我!”
徐达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甲胄传过来:“别莽撞,注意看雾的流向,敌军动向能从雾里看出来。”
蓝玉领命而去,刚走没多远,就见自己的副将王弼骑马奔来,手里举着面令牌:“将军,北元使者求见,说要跟您谈和。”
“谈和?”蓝玉嗤笑一声,“他脱古思帖木儿的尿性我还不知道?准是缓兵之计。”
王弼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使者怀里揣着东西,鼓鼓囊囊的,不像文书。”
蓝玉眼睛一眯:“带他去见徐帅,就说我忙着布防没空。”他勒转马头,对身后的亲卫道,“跟我去东门,看看脱古思帖木儿耍什么花样!”
亲卫们紧随其后,马蹄踏碎了地上的薄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在浓雾里传出老远。蓝玉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雾气——靠近王庭的雾是青灰色的,带着股马粪和草料的味道,而远离王庭的雾则偏白,空气也新鲜些。他忽然勒住马,指着前方一片搅动的雾气:“看那雾,是不是在动?”
亲卫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片青灰色的雾像被什么东西推着,缓缓向东门移动。“是骑兵!”有人低呼。
蓝玉冷笑一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火箭,搭在弓上:“传令神机营,东门准备!让他们尝尝火箭的滋味!”
火箭带着尖啸升空,在雾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像条火蛇钻进了那片异动的雾气里。紧接着,雾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马匹受惊的嘶鸣。
“将军,徐帅派人来了!”一名亲卫指着身后,只见徐达的亲卫正策马奔来,手里举着面红色的令旗——那是全军戒备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