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胡说了?”
陶春玲非但没收敛,反而借着这个话头,又向前半步,对季守林说道,“季站长,您是明白人,也是重情义的人。我和老高这次来江城,那可真是把全部指望都放在您身上了。老高这个人您知道的,本事是有的,就是脸皮薄,不会说话,更不会来事儿。以后在站里,还全指望您多提点,多关照呢!”
说着,她竟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早就斟好的白酒杯,满满倒了一杯,双手捧着,走到季守林面前:“季站长,这杯酒,我替我们家这个‘闷葫芦’敬您!感谢您收留,以后我们夫妻,就跟着您干了!”
说罢,一仰头,竟将那杯少说也有三两的白酒一口干了,面不改色。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话语更是直白到近乎赤裸,将高炳义不好意思说、或者说不能直接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既表明了投靠的决心,又把高炳义摆在了“需要照顾的兄弟”位置上,逼得季守林不得不当众表态。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薛炳武垂手立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顾青知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静静旁观。
高炳义则是脸色微变,想拦已经晚了,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
季守林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朗声大笑,也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道:“好!嫂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爽快!炳义是我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到了江城,只要有我季守林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们夫妻!”
说罢,也一饮而尽,酒杯朝下,滴酒不剩。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炳义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也倒满一杯,激动道:“季兄,大恩不言谢!我高炳义,以后唯您马首是瞻!”
他也是一口干下。
火辣的酒液滚入喉中,烧起一片热意,却也冲散了些许心中的忐忑。
“坐,都坐,别站着说话。”季守林放下酒杯,自然而然地走向了主位坐下。
那个位置正对着门口,背后是厚重的窗帘和临江的窗,视野和气势都是最佳。
高炳义眼底深处,一丝几不可察的落寞飞快掠过。
那不仅仅是座位次序的问题,更是一种权力关系和地位差异的无声宣示。
季守林依然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上位者,而他,即便是老友,也只是来投奔的“客将”。
陶春玲刚才那番举动,虽然看似为他争取了承诺,但也无形中将他放在了更低的、需要被“关照”的位置上。
顾青知将这一切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原本以为高炳义本人应是个长袖善舞、精于算计的老牌特务,没想到他这位夫人,在察言观色和把握时机上,竟比高炳义本人更加大胆直接,也更有一种混迹风月场所练就的、直击人心的“实用”智慧。
从进门到现在,陶春玲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季守林,对顾青知和薛炳武,只是最初扫了一眼,便再无兴趣。
在她看来,权力都集中在季守林手中,只要抓住了季守林,就等于抓住了一切。
这种简单而功利的逻辑,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比很多弯弯绕绕更为有效。
众人落座。
精致的冷盘已经陆续摆上。
窗外,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细密的雪花扑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又融化成水痕,蜿蜒流下。
包厢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酒香与菜香开始弥漫。
一场看似热络的接风宴正式开始,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推杯换盏的背后,是利益的交换、地位的试探和未来的博弈。
江城的这个冬天,因为这顿宴席,或许会更加复杂难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