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目光又环视了一圈包厢,语气缓和了些:“不过嘛……这地方确实还不错。你看看这地毯,这窗帘,这家具,比金陵有的饭店的包间也不差。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注意了,走廊里那些站岗的,一看就是练家子,是那个薛股长的人吧?排场倒是给足了。”
高炳义依然沉默。
陶春玲的话,一半是虚荣,一半是天真。
她只看到了表面的排场,却没嗅到暗处的风险;只想着要“派头”,却不明白在特务系统里,过分张扬往往死得最快。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派头,而是低调、观察,以及尽快摸清江城站这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多少暗流。
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了从走廊尽头传来的、由远及近的皮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稳健而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节奏感。
是季守林来了。
高炳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身,动作快得让陶春玲都愣了一下。
他几步走到包厢门边,却没有贸然开门,而是侧耳细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较轻的脚步声,以及薛炳武低低的说话声。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然后轻轻拉开了包厢的门,但没有完全走出去,而是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外,目光投向走廊拐角的方向。
这个姿态既显示出恭敬和期待,又不会显得过于冒失。
几乎是同一时间,拐角处出现了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季守林。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外面罩着黑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失威严的笑容。
跟在他侧后方半步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眼神平静而深邃,正是顾青知。
薛炳武则落后一步,恭敬地跟在两人身后。
“季兄!”
高炳义脸上瞬间绽开热烈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以及满满的“终于等到你”的释然。
他跨出包厢门,快步迎了上去。
“炳义兄!”季守林也加快了脚步,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季守林的手温暖而有力,高炳义的手则有些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这不全是装的,一路的忐忑在此刻确实化作了真实的激动。
季守林上下打量着高炳义,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还带着几分感慨:“炳义啊,这才几年不见,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太好。在金陵……受委屈了?”
他最后那句话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
高炳义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瞬,叹了口气,摇摇头:“季兄,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时也,命也。现在想来,当初你选择离开金陵,到江城来另辟天地,实在是……高瞻远瞩。”
这话里透着由衷的钦佩和一丝悔意。
若他当初也能像季守林一样果断跳出金陵那个越来越复杂的泥潭,或许今日境遇会大不相同。
……